“跟母亲说,林家的帖子,我接了。”
丫鬟缓缓张开嘴,愣愣地盯着姑娘沉默的背影,恍然间,她眼睛一花,姑娘的身影逐渐模糊,远去,不知不觉,脸上居然布满了湿润。
她猛然低下头,半是惊诧半是心酸地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湿润。
她怎么哭了?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心里那么难过?又是,为谁而难过?
她立在这里,似乎依稀能察觉到姑娘满腹说不出的苦涩,她的姑娘啊,终于学会认命,学会跟现实低头,终于要放下自己那痴妄荒唐的心事了。
轻轻低下头,她哑着嗓音应了一声,“是,姑娘。”
林家的帖子,是为他家嫡长子相看嫡长媳。
何有容怔怔的,不知不觉松开手,帕子无声而落,她的身子也脱了力般颓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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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月份浅,也可能是照顾得好,更可能是这个孩子本就是个省事孩子,陈以祯怀孕一月有余,却好似没个把事儿似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老祖宗见之不由握住她的手连连称赞,“知道心疼母亲,可见是个孝顺孩子。”
玮乐公主好奇地睁大眼眸,“有了喜肚子就会一天天大起来吗?”
便是皇太后,亦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心之情,“没有异常是好事,但有喜后一般喜食辛辣酸涩之物,你别不是为了顾及皇后的端庄和颜面,刻意将这事压了下去。”
玮乐公主暗恼地拉扯她衣袖,“母后!!”
陈以祯转过头,没搭理皇太后隐晦的关心,微笑着跟老祖宗说话。
她不傻,知道皇太后所作所为全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的亲孙子,她替孩子感激她,但站在她的立场,她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融洽和谐的婆媳。
转眼间,九月到了。
回到长春宫,听到双陆无意间提及今儿个是九月初四了,陈以祯抿住唇,沉默无声地走到窗前,无声凝望了许久。
双姝将双陆扯出来,狠狠拍打了她两下,怒道:“你说你,能不能管住你那张嘴巴,你那张嘴巴惹了多少祸事心里不清楚吗?”
双陆委屈,“我怎么了?我只是提了一下今儿个是几月几,有什么啊?”
“有什么?”双姝恨铁不成钢,“你莫不是忘了秋闺是什么时候?”
双陆蓦然瞪大眼睛,“九,九月底。”
“知道你还说!”说着双姝就捂住心口直呼胸痛,“你知道娘娘一直为大少爷的事忧心,这几日好不容易将这件事给忘了,你居然又提起来,你是生怕娘娘想不起来啊,娘娘还怀着身孕,若是一个心情不好动了胎气,我看你拿什么谢罪?”
双陆鼓圆两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后面,“我,我……”
“我什么我!”双姝下意识扭头,紧接着,眼角瞥到一角明黄色衣衫,心口一惊,甚至来不及思考,一个“扑通”,便跪倒在地,声音惶恐,“参,参见皇上。”
上头久久没有传来皇上的声音,双姝心口跳个不停,又是惶恐又是焦急,还有些许埋怨,都怪双陆这个不长脑子的,也不知她们的对话皇上听去多少,会不会对娘娘产生误会,娘娘绝对没有想替家里做主,违背皇上意愿的意思啊。
脑子里一个又一个想法奔腾而过,双姝忍不住小心翼翼直起腰,颤抖着出声解释,“回皇上,奴婢,奴婢刚刚是在教训双陆,双陆说话太不经大脑,奴婢唯恐她惹,惹事生飞,给娘娘带来难处,遂,遂才专门带出来嘱咐一通。”
她本想说惹娘娘伤心,但转念一想,这么说皇上会不会更加多心,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伤心,他阻拦不许陈为学参加科举这事会惹娘娘伤心,不就正说明娘娘对陈家在乎,对皇上心生不满,为人上者,向来比别人多长个脑子,想得也多,谁能保证皇上不会多想,幸好她转得快,及时止住改口了。
许久,皇上终于出声,不过只淡淡“哼”了一下,便转身进了屋。
荣盛忙招手让她们起来,给她们使眼色,“还不快退下,命所有人退后,不许进去打扰,皇上跟娘娘有事要说。”
说着,他当先转身找沛公公去了。
双姝愣愣的,半晌,踉跄着起身,呆愣愣地盯着荣盛转身离去的方向出神,双陆忐忑地走过来,“双姝……”
双姝终于回神,忍不住朝她白了一眼,“还不快跟我退下。”
屋子里头,陈以祯见到皇上进来,惊诧起身,“怎么没人传声?”
皇上解释,“朕没让他们吱声,让他们都退下了。”
陈以祯迎过来,帮着他把帽子脱下,放到一边,皇上和她一起窝进软榻里,抱住她,轻轻舒了口气。
陈以祯觉得皇上有心事,即便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她毕竟跟皇上朝夕相处四余载,更别说最近这一年还关系极其亲密,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再看不出他的心情好坏她真的是白活了。
她想,如果皇上愿意说那她就愿意倾听,因此窝在皇上怀里,一时也没吭声。
长春宫内格外安静。
过了很久,皇上动了动身子,陈以祯心脏提起来,来了来了,会是什么事呢?
“今天九月初四了。”
甫开口,皇上说了这么一句话。
陈以祯愣住,稍即,她垂下眼,激动乱跳的心脏缓缓沉静下来,就像一条归于平静的小鱼,收住扑通乱动的鱼尾,心脏这座通透小水潭不一会儿便悄无声息宁静无纹。
她想,她知道皇上想说什么了。
皇上垂目瞧她,瞧她白净细腻的脸庞,微微轻抿的嘴唇,以及半垂着让人看不清内里情绪的双眼。
他张张嘴,“皇后。”又闭住,似乎挣扎了会,终于再次缓慢张开,“朕愿意,听你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