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带着国公爷和大人他们在京城西桐花巷另买了一间三进院子,大人没什么大事,只是听闻国公爷在牢狱里受了些委屈,现下躺在床上养病,不过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多将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说完,他弓身立住,等待娘娘的进一步吩咐,亦或者伤心愤怒。
陈以祯却很平静,甚至松了口气,她早就料到家里的宅子保不住,那本就是朝廷赏赐给镇国公的宅子,现下朝廷将爵位收了回去,相应的,镇国公府的宅子自然也不可能保得住。
至于在京城西,而不是京城东买房子,她更没什么异议。
家里没人官职在身,留在东面不过自取其辱罢了,京城西也不错,那边多富贵人家,环境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她舒口气,沉默了会,突然说:“日后注意言辞,不要再称呼国公爷,大伯已经不是国公爷了。”
她声音平静,半分不见恼怒或者悲痛,沛公公心下一些惊诧,又一些欣慰,低头道了声是。
“还有,”抽出一个箱子,交给他,“这是五千两银子,你能不能想办法转交给家里?”
沛公公接过手,淡定地道:“娘娘放心,奴才还有点门道,保证能将这五千两银子交给国,陈大人他们。”
陈以祯笑笑,“麻烦你了,去吧。”
沛公公行了个礼,弓身退了出去。
这日,一个着褐色短衣的小厮敲响了桐花巷陈家的大门,他没多说什么留下一个盒子便离开了。
接到盒子的陈家大公子陈为学疑惑地关上门,打开盒子,入眼便是一沓银票以及一封压在最下面的信,沉默了会,他抽出最下面的信,展开——
信的内容很简单,陈以祯只简单交代了自己的生活,告诉家里她一切都好,让家里不用为她担心,另说这五千两银票是给家里挺过难关的,先暂时给这么多,日后再想办法多送点,一次性送出来她担心路上丢失。
前镇国公,现一白身先生陈秉光架着拐杖走了出来,今日日光极好,他本想依大夫的嘱咐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抬头却见自己大儿子呆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张信纸,好似在发呆出神。
“学哥儿?”
陈为学抬起头,露出一片通红,眼角湿湿的眼睛。
陈秉光愣住,“学哥儿……怎么了?”
他着急地走过来,生怕家里再遭遇什么足以倾覆家族的大事。
陈为学一手将盒子夹到胳肘窝,一手珍而重之拿着这封信,抹了把脸上的狼狈,而后,他将这封信交给父亲,嘶哑着声音开口:“父亲,娘娘来信了。”
陈秉光呆了下,须臾,他伸出手,在牢里遭遇再多酷刑都不曾颤抖一丝的手掌此时竟然微微颤抖,使劲收紧手掌,手背青筋迸现,颤栗不止,半晌,猛然松开,手掌已经恢复了镇定。
接过信,一一读过去。
看完后,神色瞬间衰老了五岁,深深吸口气,闭上眼,他苦笑着开口,“是家里拖累了娘娘。”
第八章
从陈家回来,沛公公给陈以祯回话。
“小太监怕周围有监视的人,没敢在府里多停留,只将盒子交给大公子就出来了,听小太监说,大公子看起来还不错,面色红润,通身虽不复之前的富贵,但料子也是不错的。”
陈以祯怔怔的,良久,轻声叹气,“那就好。”
她求得不多,只要家里能保的一命,日后能富贵悠闲一生,那就是对得起原主,对得起这些年家里待自己的亲情了。
此后,她又前后拜托沛公公前后分两次送过去一万两。
她现在什么也帮不了家里,只能多送点钱了。
好在嫁进皇家时带的嫁妆和这些年陈家每月送进来的钱银她几乎没动过,攒到手里是不小的一笔,只要他们不挥霍,养一个陈家和自己是绰绰有余。
不过最后一次的五千两,家里没收,沛公公说:“老大人言,家里一切都好,无需您担心惦记,您独自在宫里,身旁也没一人可以依傍,日后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身边当多留些银两才是。”
陈以祯怔怔地听着,眼睛不知不觉湿了。
来到古代,唯一让她觉得对不起的和感到温暖的都来自陈家人。
她对不起他们,抢走了他们的女儿,侄女,孙女和姐姐,妹妹。
她更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无数温暖,家里即便将她送进宫里,也是为了让她更进一步,换个角度想,要是有朝一日,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站在足够高的位置,说不定反倒能逃得升天。
沛公公手里除了有家里退回来的五千两银票,还有一封信,信上交代了家里诸人的谆谆嘱咐,以及大堂姐的近况。
大堂姐是大伯的嫡长女,当年亦是承载家里万千期盼出生成长,可惜与太子表哥差了几岁,后因先皇作祟,太子当时便娶了别家的女儿,过了两年后,大堂姐亦另嫁他人。
谁想,大堂姐出嫁之后不久,太子便意外因病逝世,紧接着就是三皇子之争,那段时间也是陈家飞快膨胀的一段时间,再之后,就是三位皇子先后意外失命,先皇悲痛欲绝紧跟着而去,当今皇上急匆匆登基。
这之前,家里不是没有遗憾,可是这遗憾随着当今皇上登基,她被立为皇后而一点点消失。
过去那三年大堂姐在宁远侯家里过得很不错,陈家如日中天,宁远侯对大堂姐不敢有丝毫慢待。
只是这一切随着陈家失势,陈以祯立下请废立诏书彻底变了味,被压制三年的宁远侯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
看到大堂姐回去接济家里,结果却被家里发现胳膊上满是抽打的於痕,陈以祯再也忍不住,“彭”一声怒拍桌子,身体拔起,面色暴怒。
“宁远侯这帮小人!当年求娶我家姐姐时千保证万恳求,说一定会对我家姐姐好,绝不会让我姐姐受一丝委屈,这就是他们的不受委屈?”
说着,她心间火焰一蹦三尺高,真恨不得立即冲到宁远侯府,狠狠甩他们一大耳巴子。
朝廷律例有言:罪不涉及出嫁妻女。
宁远侯这帮子小人这般作践她姐姐所为何?他们陈家可无一丝对不住宁远侯之所在,难不成其还以为皇上会看在他们与陈家反目成仇的份上对他们宽待一二?
陈以祯讽刺一笑。
但是转念想到堂姐现今的处境,她终于忍不住趴桌子上悲忸出声。
在她的记忆中,原主和堂姐关系极好,即便原主自幼跟着爹娘在外出任,但两人的书信一直没断过,每每各自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惦记对方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