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里, 佟宝珠用过早膳后,吩咐容嬷嬷:“你找人给佟家带话, 让他们用皇上赏的一万两银子, 在城外建安置房,安置流民;把皇上赏的一百匹锦缎卖掉,买成棉布和棉花, 做成棉衣, 分发给穷人。就说是佟老夫人的遗愿,希望大清国的老百姓人人安乐。”
这倒是个好主意, 让众人念着佟家的好, 背后也就没那么多闲言杂语了。
容嬷嬷轻声问:“那十匹蒙古马呢?”
佟宝珠拿着铁夹子夹核桃:“马就暂且留着。大伯是武将。什么时候有了战事, 就会重新启用了。到时候用得着。”
容嬷嬷本想夸两句娘娘考虑的周全, 想到万岁爷说的, 不让皇贵妃多虑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
道:“娘娘别难过。奴才听人说,人来到这世上就是受罪的,所有的罪都受够了, 就该回归仙界。至于佟家那边, 那是万岁爷的母家, 自有万岁爷操心, 您也不用管。再说四阿哥和七阿哥替您在跟前尽了孝。”
佟宝珠道:“人已去了, 再难过都没有用。本宫是担心佟家的未来, 只顾想着如何的光宗耀祖。看不见眼前的危机。自古皇家无真情, 为了争权夺利,亲兄弟之间还相互倾轧呢,何况是外戚。权势过盛, 更是会被忌惮。别以为自家和别的外戚不同。区别是有的, 但微乎其微。”
她以前很少关心佟家,觉得她和佟家的关系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她自己就是在这里旅行一趟,来去无牵扯,尽量活得有价值就行。
自从有了身孕,就感觉是在这里扎了根似的,日子要长长久久地过下去。考虑着未来,考虑着子孙后代,考虑着与自身休戚相关的人。
不过,谈到佟家时的担忧,不多时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忧是没有用的嘛,日子总要一天天的过下去,还要过得有滋有味,开开心心的!佟宝珠吩咐让人去宫外找七福晋,准备和对方谈谈出儿童故事集的事。
纯亲王现在可是掌着京城中最大的书局呢。
这日,宜妃还想去乾清宫找康熙,听说佟老夫人病故了,那可是皇上的外祖母。皇上正伤心难过,她可不敢触那个霉头。就来了承乾宫,准备安慰安慰皇贵妃。
结果又被黄忠挡下来了,说皇贵妃心情不好,不见客。
只得又去了寿康宫找太后。
皇帝的外祖母去世了,放在宫内宫外都是大事。太后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是非,也闭门谢客。
宜妃转了一圈,求助无门,又想到自己的祖母去世时,悄无声息的,压根就没往宫里报。
人比人气死人啊!回到翊坤宫里哭了一场。
在宜妃哭的时候,四阿哥和七阿哥正跪在佟老夫人的灵位前大哭。
昨夜佟国维回去交待了当晚发丧,就晕倒了。丧事公开,就可以哭了,近几日积蓄的各种情绪,汹涌而来,佟国纲大哭了一阵子,也晕倒了。
剩下几名孙子辈的少爷们忙着治丧。
佟国纲三个儿子,佟国维这一家除了离世的大儿子之外,还有七个儿子。最小的也已经担了差事。再加上几个女婿闻讯而来,两位顶梁柱虽然没露面,十几名孙辈也把丧事办得周全。
四阿哥和七阿哥刚跪下磕头时,就有佟国纲的次子法海和佟国维的老三隆科多分别搀扶他们。
寻常的宾客,也就是神色黯然地磕个头,然后对旁边的家属说节哀的话。
他们没料到两位阿哥磕了头后,不顾他们的搀扶,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得他们十分为难。向来都是宾客们劝家属节哀,这总不能家属劝宾客节哀吧?
法海和隆科多只好跪在旁边陪哭,左右两旁跪着守灵的家属们,也跟着哭。一时间灵棚里哭声震天。
七阿哥红着眼进大门时,还担心掉不下眼泪,特意又用准备的手帕抹了一把眼睛。听着四周悲悲切切的哭声,想到皇阿玛的外祖母和皇额娘的祖母,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见不到了,顿时十分心酸。
再加上眼睛疼,真心实意地哭了起来。
因为是埋着头哭,也没看到他四哥什么时候,已经在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了,四周都是哭声,别人的劝说也没听清。
就这么埋着头一直哭。
哭得后面来的宾客被他的感染下,也开始掉眼泪,哭得佟家的人茫然失措。
这么下去,丧事还怎么往下进行啊。
最后还是隆科多想到了法子,准备找个德高望众的人过来劝劝,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看到了刚进门的纯亲王隆禧。
“七王爷,您去劝劝七阿哥,这么一直哭可不成,会哭坏身子。祖母在天有灵,也不想让大家太难过。”
“他怎么了?”纯亲王的问话出了口,才觉得问的是傻话。眼前在办丧事呢,自然是哭丧。
哟,小七挺重感情的嘛,皇贵妃没白养他了那么多年。
他之所以想的是皇贵妃而不是皇上,是因为,这里毕竟是佟佳氏的地界。皇贵妃姓佟。皇贵妃是在佟家长大的,皇上一共也没来过佟家几趟。
四周乱嚷嚷的,隆科多没听清纯亲王的话,他又说道:“奴才们劝不住,七阿哥身份贵重,奴才们也不敢强拉。七王爷过去,把他抱走吧。后院有歇息的空房,先把他安置在那里,奴才已经让府医在那里候着了。”
纯亲王斜了隆科多一眼,这也是个会办事的。佟家人啊,个个都是人精。在这种乱糟糟的时候,还能有条有理的主事,此人前途无量。
出的主意是不错,可他要能抱得动才行啊!七阿哥十一岁了,又贪吃长的胖,他这瘦胳膊瘦腿的,能把小胖子拖起来就不错了。
站在灵棚外面的四阿哥,一看见纯亲王,像看见救星一样奔了过来:“七叔,七弟他太伤心了……”
纯亲王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和额头上带着尘土的汗水,暗道,这个儿子,皇贵妃也没白养。乌雅威武死的时候,也没见他掉眼泪,那可是他的亲外祖。只是,这副样子真够丢脸的。
纯亲王皱着眉道:“去找地方洗洗脸,瞅瞅成什么样子了,别忘了自己皇子的身份。”
“那七弟……”四阿哥扭头看了眼,撅着大屁股哭得起劲的七弟。这个憨瓜,差不多就行了,哭个没完没了了。再有这种事,说什么也不带他了。
纯亲王走到灵位前,跪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后,挽着七阿哥的胳膊吩咐隆科多:“你扶那边,把他拉起来。”接着又吩咐四阿哥,“老四,你到前面背他。”
四阿哥:“……”估计用不多久,京城里就会传遍,七阿哥哭晕了,被四阿哥背了下去。
两位皇子这一趟都干的什么事嘛。
看着一伙子人,磕磕绊绊地走了,众人才总算松了口气。掌事招呼灵棚外面的宾客一一进去上香叩礼。
一般的吊丧是不用叩礼的,这不是皇上的外祖母么,王爷们来了都在跪拜呢,其他人就不用提了。
佟家的消息传到乾清宫的时候,康熙正准备坐下来用午膳。听着两个儿子,什么忙都没帮上,还把佟家搅得鸡飞狗跳的。同他想象中的情景大相径庭。
他想象中的是,两位皇子得体地站在门口迎客,说话得体,进退有度。
康熙问:“他们这会儿在哪儿?”
“在佟家的静思堂,奴才回来的时候,佟府的府医正给他们熏眼睛。哭的太狠,眼睛哭肿了。”
康熙吩咐:“安排两个太医过去。另外让内务府挑十名能干的宫人,去佟府帮助治丧。”
禀告的人退出去之后,梁九功执着筷子,笑吟吟道:“主子爷,这是刚刚皇贵妃让人送过来的镶银芽。奴才听说,宫里备的绿豆芽不够,御膳房又差了人去外面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