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出去没多久, 便回来了。据跟着他的刘福交待,他们出承乾宫刚好与大阿哥走碰头。
四阿哥便跟随大阿哥一起去了乾清宫。
康熙没见他们。
梁九功指点说, 让他们对着殿门磕三个头, 回去。
佟宝珠问:“大阿哥呢?”
“回娘娘的话,大阿哥回乾东头所了。”
佟宝珠又问:“知道太子在哪儿吗?”
“太子殿下应该是在乾清宫殿里,奴才隐约听到万岁爷的斥责声。”太子性情温和, 极少责罚下人, 对四阿哥又爱护。听到万岁爷对太子大声喝斥,刘福心里挺难过, 低声道, “听内容像是斥责太子殿下。
这晚, 佟宝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半睡半醒之间, 感觉有人轻唤她的名字:“佟宝珠。”之所以说是感觉, 而不是听见, 是因为那就是一种感觉,声音就像是在她心里发出来似的。
接着有人给她读起了一首茨维塔耶娃的诗,随着他的低哑、软绵的声音, 她置身在某个古朴的小镇。
正是黄昏, 夕阳照在镇中央的塔尖上, 塔尖的青铜时钟一下一下, 敲着微弱的响声。
就像是时间在轻轻滴落。
钟声落后, 自旁边一座歌特式的白色楼房传出来, 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吹笛的是一位金发少年, 他倚着六角棱花窗,窗台上的金黄色郁金香静静绽放。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她四处找寻声音出处, 周围的场景却变了。她站在一间温暖的屋子里。房壁上, 有一个用青砖砌的炉子。每一块青砖上,都画着一幅画。一顶帽子、一辆自行车、或是一朵玫瑰花。
她朝窗口张望,斜棂与横棂交错而成的菱花窗,在雪珠子的轻打下,发出“沙沙”轻响。
她想,屋里的躺椅上,应该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躺出了她讨厌的姿式,轻佻、慵懒、随意。他还抽烟,火柴划出刺耳的声音。
佟宝珠转头看,果然有个人侧躺在那里。食指与拇指之间,夹着一支白色的香烟,他深吸了一口后,任烟自行燃烧,最后烧成了一段灰白色的灰烬。
他走过来,对着灰烬猛的一吹,香灰扑了她满脸。他得意地哈哈大笑,露着一颗莹白的小虎牙。
“罗小三,你是不是找死……”佟宝珠正要扑上去,掐他的脖子。一个机灵醒了过来。
缓了半天神,才想到自己早在几年前就穿越了。穿越到了康熙的后宫里,成了众嫔妃中的一员。早不是佟家的大小姐,也不是某个医院的妇科主任。
因为又梦到了现代的自己,次日一整天,佟宝珠都有些消沉。
容嬷嬷说:“昨天回来的晚。回来娘娘就睡下来了,奴才便没惊动娘娘。”又解释,“奴才额娘今年身体不大好了,奴才总想多在她身边呆一会儿。”
佟宝珠隔着朦胧的琉璃窗,望着窗外簌簌的落雪,轻声说:“要不,你今天再告个假,出宫吧。”
“能有两整日的假,已经是娘娘额外开恩。奴才不能因为娘娘厚爱,一再的坏规矩。”
佟宝珠怔怔地望着窗外,没接话。
半天后,容嬷嬷又道:“娘娘……”
“嗯?”佟宝珠回头看她,笑问:“嬷嬷,还有什么事?”
“没事了,奴才去看看午膳准备的如何。”
大阿哥的婚事如期举行。
佟宝珠也刚好解禁,当日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康熙,受了大阿哥和大福晋的三跪九叩礼,惠妃受了两跪九叩礼。
次日,又受了大阿哥的三跪九叩礼,大福晋的四肃两跪两拜礼。喝了大福晋敬的茶。佟宝珠赏了大福晋一幅珠翠头面,一千两银子。
九日后是腊月二十八,本该皇子偕福晋回门的日子。
大阿哥来了承乾宫。
“儿子要和巴海将军一起去宁古塔,马上就出发。来向皇额娘辞行。冬日寒冷,皇额娘保重身体。”说完,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佟宝珠听到“宁古塔”这个名字,看着身穿黑色白毛领大麾的大阿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光听名字,就知道那是个天寒地冻,荒无人烟的地方。
大阿哥就是比其他皇子皮实一些,但也是身娇肉贵的少年。
大阿哥稳声道:“儿子从这里出去,就直接出城。巴海将军在城门口等儿子。”
又道:“儿子告辞。”
“等等……”想要说的话很多,可好像都没什么用处。他现在才来告诉她,就是不想听她阻止的话。佟宝珠想了半天,最后说,“那里挺冷的吧?多带厚实的衣服。”
大阿哥道:“现在出发,春末夏初刚好到地方。儿子听说,夏天的时候,那里不太冷。等不到冬天,就回来了。”
佟宝珠“噢”了一声,“你去吧。别担心你福晋,我会照顾他。”
大阿哥没应这个话,再一次揖手说:“皇额娘多保重,儿子告辞。”
自从大阿哥离开后,惠妃再没出过长春宫,也没参加除夕宴,大福晋也没参加。一个是病了,一个是在跟前侍疾。
少了她们,除夕宴没有冷清,反倒比往年更热闹。
因为,嫔妃们比往年多了,孩子们也比往年多了。
这年的风头人物是七阿哥。踮着脚尖,颤颤危危的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敬酒,给康熙和佟宝珠敬酒。
康熙把随身戴的玉佩赏给了七阿哥,还亲手挂在他的腰间。
戴佳庶妃坐在位次末稳,她旁边的通贵人用羡慕的语气说:“姐姐好福气呢,大家都喜欢七阿哥。其他阿哥可没七阿哥这么受欢迎。”
戴佳庶妃仰头看了一会儿屋顶,侧身对通贵人笑笑:“是啊!现在回了宫,每日都能看到他。听着他叫额娘,心里软乎乎的。”
通贵人看着上席的两位贵人,低声问:“我听说,皇贵妃娘娘有生子秘方,她怎么没想着生个孩子呢?
戴佳庶妃笑道:“生孩子那么遭罪,不生多好。不生就是儿女成群。换成我,我也不生。”
通贵人:“……也是。”
宴席进行到一半,佟宝珠朝康熙那边倾了倾身子,低声道:“皇上今晚还要祭祖吗?”这是今晚她第四次主动跟康熙说悄悄话。
这还用问。
哪个除夕夜不要祭祖。
康熙端起酒盏浅呷了一口,又放回了原处。同先前三次一样,装着没听见她的话。
佟宝珠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他们的坐位,长方形的桌子用明黄的锦巾铺垫。把他们的下前身挡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