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戚恕就大步跨入,目不斜视地在上首坐下,看也没看恭谨站立着的戚行砚夫妇一眼。
唐沅笑着打了个招呼;“爷爷,好久不见。”
戚行砚和苏菀却被她这过分随意的动作吓得冷汗直冒。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戚恕却没有什么被冒犯的不悦,反而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对唐沅的回应,这才仿佛刚注意到他们二人似的,抬手挥了挥:“坐吧。”
二人战战兢兢地坐下,连把椅子坐全了都不敢,只敢沾了半个屁股。
戚恕看在眼里,对着二人的怂样不置可否,只是感叹一句自己英明一世,却有个这么懦弱无能的儿子,可真不像是自己的种。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唐沅。
嗯……这孙女也不像是她爹的种。
四人齐齐入座,戚恕却并不急着开席,摊开一个手掌,立刻有人把一份牛皮纸袋封好的文件交到他手上,他转手递给唐沅:“笑敢丫头,这是南城宜新百货的股权转让书,算是爷爷的一点诚意。”
戚行砚闻言不自觉地一抖,手里的茶盏便“哐啷”一声落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爹!”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戚恕,完全不明白父亲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显然,戚恕并不打算对这个草包儿子解释什么,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吩咐道:“你记得这两天把总经理职务过度给笑敢,以后,宜新百货就交由她全权接管了。”
“爹!”
这下连苏菀都忍不住了,夫妻二人的表情都如遭雷劈,愣愣地看着戚恕,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戚恕又问了一遍:“听到了吗?”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但对上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戚行砚竟没来由地生出了恐惧。他是万万不敢挑战父亲的权威的,眼见妻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他赶紧拉住了她的袖子,苏菀看了丈夫一眼,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唐沅唇边的笑容加深,以茶代酒遥敬了戚恕一杯:“多谢爷爷。”
顿了顿,她又道:“您要的东西,我明早就给您送过来。”
戚恕一直无甚表情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眼角的纹路皱起,竟无端显出几分和善来。他满意地点点头,越看唐沅越顺眼,难得地出口宽慰了她几句:“不管从前如何,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就只是戚家的九小姐,旁的什么脏的臭的都沾不到你身上。安心。”
在场几人都清楚,戚恕口中那“脏的臭的”指的就是戚笑敢的前夫家韦家。他这话说得狂妄,却实在有这个本事。不过一个小小的韦家而已,同戚家这个西南财阀比起来那就是天壤之别。也就是戚行砚夫妻鼠目寸光,当初能为了几分好处卖女儿给韦家,成了全宜城的笑话,这也是这些年里戚恕越发看不上幺房的重要原因。
唐沅笑着应下:“我晓得的。”她拿眼去瞥戚行砚:“我离开韦家的时候把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了,当初韦家送给父亲的那些个店铺资产也交接完毕,想来是再没什么未绝之患的。”
戚行砚听到这话,一张脸更绿了。
想到因着这个女儿执意离婚而不得不交出去的那些财产,他一颗心痛得在滴血。
吞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再没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
“嗯。”戚恕点点头,“行了,传菜吧。”
丫鬟这才鱼贯而入,将一桌精致菜肴摆了个满满当当。唐沅对美食一向颇有研究,可再怎么美味精致,这顿饭对戚行砚和苏菀来说,依旧是食不知味。
戚恕来得快也走得快,打理着这么多的产业,他每天也忙得不可开交,今天能来这洗尘宴上略坐一坐,已经算是给这个孙女做脸。
他前脚刚一出门,后脚戚行砚也放下了筷子,愤恨又怨毒地瞪了唐沅一眼,拂袖而去。苏菀紧跟着离开。
从头到尾,唐沅没有奉送给他一个眼神。
宜新百货的股权及管理权转让,是唐沅和戚恕之间的一个交易。
早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唐沅就在为离开韦家做准备。她想活,想在这个乱世拥有一份不可撼动的力量,那么第一个落点就很重要。思来想去,对戚笑敢这个身份来说,再没有比戚家更好的去处了,于是她主动找到戚恕,提出了一个合作。
她交给他有关懋通钱庄的一切秘密来往和暗账,作为交换,戚恕得把幺房的一切资产都转移到她名下,把幺房原本的当家人戚行砚架空成一个空杆司令。
戚恕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赚钱和扩张戚家,唐沅这份礼物,可谓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戚恕虽不把韦家放在眼里,但韦家掌管着懋通钱庄,结交的是五湖四海的人,它私底下的暗账若是落到戚家手里,那获益绝对是十分可观的。
至于唐沅要的幺房资产,在戚恕眼里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戚家本就是他说了算,戚笑敢作为幺房长女接管资产,更是名正言顺。
而宜新百货就是幺房所有产业里的最大头,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戚恕选择在唐沅的洗尘宴上,当着戚行砚的面把它交到唐沅手上。
戚恕和唐沅彼此十分满意,这整件事里不高兴的,也只有戚行砚和苏菀了。
但,一个草包的想法,又有谁会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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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的好风光历来为墨客骚人称颂,眼下正是春暮夏初,阴雨暂歇,清风萧舒,正是一年中转瞬即逝的好天气。
眼下快走到了月末,又到了庄子店铺里各家管事来回话的时候,戚府各个主子的院子里都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五奶奶,您可得给小人一家做主啊!小人兢兢业业地给戚家做了大半辈子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家里的老子娘向来最是感念主家恩德,是半点不敢偷懒耍滑的。小人管西街那间铺子五六年都没出过差错,谁曾想咱幺房一朝轮到九小姐当家,竟把小人一家都捋了下来,连半分情面也不留。眼见这马上就到了夏季,小人家里的孩子连身新衣也做不得,往后更是不知道何去何从,奶奶,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一进门就哭天抢地地不住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苏菀哭嚎自己的惨状,求苏菀给他做主。
今日来的这些人里头一半以上都是跟这胖男人同样的目的。他们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唐沅从管事的位置上捋了下来,眼看在唐沅那里求情无望,索性一齐跑到苏菀这儿来卖惨,希望苏菀这个当娘的能狠狠锉杀九小姐的锐气,让那好高骛远的九小姐瞧瞧,就算她如今接管了幺房,他们这些老人也不是她能动得了的!
这年轻人就是喜欢弄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却没想过这火一个烧得不好,就会引火**,烧到自己头上。
苏菀听着他们的哭诉,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那天晚上家主当着他们的面把宜新交给戚笑敢,已经是在他们脸上打了一个狠狠的巴掌,一个宜新已经能让那丫头迅速在戚家站稳脚跟,在幺房和他们夫妻分庭抗礼。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丫头的心计竟如此之深,不知不觉地就把家主笼络到了她那边,不仅是宜新,前些日子更是陆陆续续地几乎把整个幺房都交到了她手里,那些个店铺良田,公司股权,几乎把他们夫妻二人扒了个干干净净!
她甚至、甚至连最后一丝情面都不留,一上任就把他们夫妻安插的老人都赶走,几乎是把里里外外都大换血了一通。
这几乎是把他们夫妻的脸皮扒到地上踩!
那丫头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