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按着那父亲为他指明的道路诚惶诚恐的走着,旁人说孟家幺儿天生聪颖,将来必成大器。
说得多了,他也就如此认为了。
直到七岁那年,父亲所支持的变法失败,惹怒帝王,被捕入狱。一道圣旨,昔日荣华不复,孟家败落,男为奴,女为娼。
那年,父亲狱中饮鸩,母亲与阿姐自缢,他被发卖流放。
“自古变法无不有流血牺牲者,若有,当从吾辈始。”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可他不懂,究竟是什么能比家人的命更重要。他想不通也不明白,那些夸他聪颖的人多半是虚与委蛇的客套说辞罢了。
华服褪尽,鞭笞加身,镣铐锁在腕上脚踝,让他宛如一具单薄的行尸走肉,脚上磨得血肉模糊,新痂难结。天地间的颜色俱是灰霭,透不出一丝光彩。
后来他被人牙子卖到上京,富贵王城,天子脚下。
他们头上被插了草标,像狗一样被推搡到集市上叫卖。人牙子让他们跪成一排,给来往的大爷们作揖。有个叫豆芽的孩子身子骨弱,作了个揖,就再也没起来。
人牙子以为豆芽偷懒,二话不说抡起鞭子就抽。少年纤细的手腕还没鞭子粗,落在身上就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伤的不是那个叫豆芽的可怜孩子,是他。他将豆芽护在身下,瘦弱的脊背弓的像个颤巍巍的桥。
“他已经昏过去了,不要打了……”他这样开口,背上的伤口疼的让人哆嗦。
人牙子怒目而视,嘴里骂着市井上最不堪的污言秽语,说着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清脆的鞭声让人骨头都发冷,他阖眸,半晌也没等来落在身上的鞭子。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竟敢恃强凌弱,为非作歹!”
一道声音清亮贸贸然闯入耳中,带着几分得意。
他抬头,看见少年鲜衣怒马,眸若星辰,正午骄阳洒落碎金无数,少年便披了一身浅金,眉眼俱是骄傲。那是第一次见秦峥,他记得是那样清楚。
后来,秦峥买下了他。五两银子,一世孽缘。
“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这个骄傲又肆意的侯府世子:“孟寒衣……”
远路东西欲问谁,寒来无处寄寒衣。
从此再无孟珺。
“寒衣?”秦峥笑着看向他,一双眸子就像是月牙潭的泉水,清澈见底:“你可识字?”
他点头。
秦峥高兴的拉住他:“甚好!今后你来做我书童好不好?”
比起卖入烟花柳巷,做书童实在是不错的下场,他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