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明暗中观察了林府许久,自然是明白这一情况的,沉默的点了点头。
“我警告你。”林菁虚张声势的握了握拳头,却有些心虚,眼睛都不敢看她,凶巴巴的说道:“见到我娘后,莫要多嘴,否则要你好看。”
赵子明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林菁这才放心,心虚的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你要你乖乖的,我不会欺负你的。”她做事儿一向讲究个理字儿,赵子明又没有得罪过她,故此,林菁凶他颇觉得不好意思。
赵子明点了点头,眼底却浮现出一抹笑意。
林菁回家后,并没有去见赵氏,只是唤上冬青,趁着二门上不注意,偷跑了出去,纵使有婆子瞧见了,林菁也乐呵呵的闯了过去,那婆子根本连林菁的衣角都没碰上,喧哗声让林嘉平面色铁青的从前院书房中走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留着一字胡须的中年男子,一身布衣白衫,瞧着倒很是儒雅。
林嘉平怒道:“这是作甚?”他简直要被气死了,二房这丫头平日里就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见到他从来都没有行过礼,就算是行礼也从来是敷衍了事,不在后院好好呆着,竟然闹到前院来了,还让蔡先生看了笑话,他连忙对中年男子拱手,道:“让先生见笑了。”
林菁乖乖的行了个礼,才说道:“大伯,我刚刚瞧见门上有人叫门,可却被门房拦着,还张嘴骂人呢。”她嘟了嘟嘴,颇有些天真无邪的感觉,“我从书上瞧,说是府院主人家的家教,往往就体现在门房上,若是主人家家教严实,是个书香礼仪之家,那门房因着主人家的态度也不敢做出狗眼看人低,从门缝里瞧人的事儿来。”她嘴角挂着一对可爱的酒窝,笑呵呵的说道:“反之亦然。”
林嘉平大怒,可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得不强忍着,“咱们林家书香传家,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说着他还下意识的看向那蔡先生。
蔡先生呵呵的笑了笑,说道:“林家百年之家,蔡某自是相信林老爷的。”
林嘉平这才略微安了心,他皱了皱眉,说道:“去门房上瞧瞧,究竟何事?”
小厮来的很快,在林嘉平的示意下禀告了这事,只说一乞儿,说是二太太侄子,可却并没有身份文书林嘉平看了林菁一眼,才道:“既然无凭无据的,只管打发出去就是了,何必浪费时间?”
林菁听闻这话,下意识的扬了扬眉。
倒是那位蔡先生饶有趣味的打量了林菁一眼,开口说道:“林老爷且慢,是与不是,只管将那后生唤了进来,让府上二太太瞧一瞧,也就真相大白了。”
林嘉平面色略微有些难看,一个乞儿,说是来认亲,这笑话可算是闹大了,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亲戚,还被蔡先生瞧了去,林嘉平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可这话是蔡先生说出来的,他却不得不扯出一丝笑,“蔡先生说的极是。”说着就让人将那赵子明请了进来。
那位蔡先生并没有多留,林菁有些不喜那蔡先生看她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可却也没放在心上,只要赵子明进来了,其它的事情同她也没多大干系。
赵子明的身份自然毋庸置疑,赵氏见到赵子明的时候,眼圈当下就红了,她看到侄儿如今的模样,颇为心疼,直抱着赵子明哭了一场才作罢。
赵子明鼻子有些酸涩,却强忍着,抿了抿唇,说道:“父亲母亲都去了,泥水夹杂着石块从山上滚落下来,瞬间就将家埋在下面了,我因跟着夫子念书,不曾在家中,这才躲过了一劫。”他跪下来给赵氏磕头,半晌后才怀中拿出一个绣帕,只见那绣帕上血迹斑斑,早已经干涸的血迹让那赵氏有些头晕,她手指颤抖的从赵子明手中接过绣帕,却是用鲜血写就的。
赵氏泣不成声,那写在绣帕上血书是嫂嫂的字迹,只说让赵氏能够照拂侄儿,笔画间潦草颤抖,显然是极为虚弱的状态下写出来的。
赵子明抿着唇,眼中有着泪意,却强忍着没有让它落下,道:“母亲被半埋在泥里有两日,可山路被冲毁了,根本过不去。”赵子明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下来,无声无息的,可瞧着就让人心酸,林菁只觉得心里难受,她沉默着,只紧紧的靠在赵氏的身边。
“当我寻到母亲的时候,她早已经虚弱到极点,弥留之际,让我来寻姑姑。”赵子明侧过头,不想让姑姑和表妹看到自己软弱。
赵氏抱着赵子明,哭的情不自禁,为爹娘,为哥哥嫂嫂,也为早已经死去的几个侄女,或许还有赵子明,她们赵家究竟是得罪了谁,难道这就是报应么?
赵氏不清楚,此刻她只觉得心累与不甘,就算是报应,也已经够了,赵家用百十口人命来还这债,已经够了。
林菁看赵氏哭的绝望,忍不住抱着母亲,她说不清楚自己什么感觉,只是说到:“娘,你别哭了,你还有菁儿,还有表哥,以后我们一起过,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了,好不好。”
赵氏这才慢慢的止住了泪意,她抱着女儿和侄儿,强忍着泪意,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好。”她顿了下,说道:“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了。”
赵氏性情和顺柔弱,就连说话也从未大声过,可她骨子里有一种韧性,就算再苦再累,她都不怕,越是难过,她总是能够重新打起精神来,从当年被父亲强行嫁给林嘉全,再到父亲死亡,赵家抄家流放,赵氏从未抱怨过,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她柔顺的接受着命运的安排,可此刻,赵氏却觉得,她的忍让,她的柔顺,换来的却不是别人的感激,而是一次一次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