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有个随从匆匆入内,也不知在柳夜阑耳边说了什么,他面色一变,便同沈夫人道:“内子相陪,在下还有急事……实在失礼了,改日再同沈元帅道歉。”
沈夫人自是不在意,微微颔首,便在童青歉然眼神中,随着那青衣小婢下去歇息了,她实在是有些精神不济,一路奔波,又是这么大的月份,与柳童二人皆是旧识,信任放松之下,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亦有些坚持不住了。
柳夜阑一头扎进宫中,只因邓太监传来的消息实在不妙,皇后口谕,似是皇帝身体又有变,邓太监不得不迅速请柳夜阑入宫查看,柳夜阑抵达寝宫之后,亦是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只见原先只是面色泛红、呼吸急促的皇帝此时面色竟泛黑,嘴唇两侧长出长长獠牙,竟隐隐有些不似人形,如今这诡异情形下,御医是彻底束手无策,否则皇后不会这般火急火燎要柳夜阑入宫。
柳夜阑急问邓太监:“东西可备齐了?”
邓太监咬牙道:“还有几样不是那般容易取得的……”
柳夜阑当然知道他要求的东西有几样十分苛刻,一时半会儿不那么容易找到,可他还是当机立断道:“少便少了,现在必须马上开始仪式,不能再拖了!”
这分明是即将变成邪魔之兆,哪怕准备不允分也必须马上遏制邪气对皇帝身体的改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邓太监与皇后守在寝宫之外,只见柳夜阑迅速用那些朱砂黄纸在寝宫画下重重符箓,又用红线铜钱在门楣上缠出重重阵法,虽不过刹那,却隐约闻到香烛散发的清香,这寝宫中透出的森冷腥气似乎都淡了几分,莫名便对国师的本事多了几分期待。
在香烛气息中,不知何时,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寝宫中不知从哪里刮起一阵大风,红线铜钱在寝宫窗棂上猛烈撞击出清脆响动,似乎连整个寝宫的廊柱都在这股天地阴风前瑟瑟发抖,皇后周遭宫人惊叫着连忙护在她身前,邓太监也面色惨白,双股战战,若说他先前还对柳夜阑所说帝王入邪的判断有所怀疑的话,此时他再也不敢怀疑……青天白日却突然出现这等天地异象,还是在柳夜阑为帝王驱邪仪式之时,若说不是触怒邪魔他绝不相信。
就是不知,到底这位国师大人能不能敌得过这般嚣张、连天子都敢动手的邪魔……
紧闭的寝宫门户间那香烛气息越发浓厚,而此时阴沉天地间大风如同突如其来一般突然静止,仿佛连空气都乍然凝滞,再然后,寝宫周遭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一阵大雾。
这雾来得莫名其妙,好像哪里起了大火,自天地间突然冒出来的,这等诡异的景象叫皇后与邓太监等人越发心中战战难安。
这雾来得既快且密,不过眨眼之间,便浓厚得伸手不见五指,邓太监额头冷汗重重,他不动声色地倒退着,不敢这等诡异的浓雾接触,直到背后抵住寝宫墙壁,鼻端重又闻到那烛火香气才心中略安,再然后,他便猛然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丝丝缕缕的白雾仿若有生命般,伸展着纠缠着朝窗棂门户的间隙伸去,好像想自那些缝隙间进入寝宫之中……
“嗤”地一场轻响,邓太监连忙回头,便见到那根原本悬在窗棂上的红线与那白雾相触,竟无火自燃,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焦臭之气,明明只是一根红线而已,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般恶臭!
那白雾仿佛痛楚般地急急收缩,好像真的被方才的灼烧弄得十分疼痛般,一时竟不敢轻易再上前。
这样诡谲的景象,邓太监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此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盯着周遭浓密的白雾,发现整个寝宫庭院早已经全部消失在白雾之中,冷汗将他的衣衫打湿,他却连挪动一下都不敢,他发现那些白雾在他周遭游弋,仿佛只是畏惧于他身后的红线而不敢轻易上前。
而先前那根燃烧起来的红线突然断裂,铜钱坠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那坠地之处,白雾仿佛惊吓般地猛然退后,竟是留出了一片空地。
看到铜钱之威,再感受到背后数处硌着身体的存在,邓太监蓦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可下一瞬间,仿佛那声脆响触动了什么机关,白雾犹如昂头的毒蛇猛然吐信,竟是猛然反扑,清脆之声竟是不绝于耳,无数铜钱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如狂风骤雨般坠落地面,邓太监面色惨白——这些铜钱怕是也不可能坚持过一息!
好似知道邓太监的畏惧,那清脆响动蓦然停止,世间一片安静,邓太监大脑一片空白,要来了吗?那浓雾中的邪魔突破了国师留下的大阵是不是就要现身了?
汗水将他脚下的地面都悉数打湿,他瞪大了眼珠死死盯着眼前一片茫茫白雾,恐惧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怪物,在感觉到眼前风声大作、什么东西扑将过来之时,突然他身后窗棂上传来一股大力,邓太监竟被掀到一旁,然后便听得长长一声尖利不似人声的惨嚎,狂风猛作。
待他急忙爬起来时,风声早停,他只见庭院满地东倒西歪的太监宫女,哪里还有什么白雾。
寝宫大门吱呀一声从中打开,带着疲倦之色的柳夜阑从容踏了出来,眼神中却是精光奕奕,他只朝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的皇后行了一礼:“幸不辱命。”
皇后哪里还顾得地上那些人,连忙与邓太监急急入寝宫,却见皇帝又恢复了红润面色与沉沉呼吸,人虽未醒,但看这情形,比之刚才的非人模样,只像在正常的沉睡之中,再也没有那股邪气森森的感觉,显是大好了,二人如何不喜?
皇后更是对柳夜阑道谢不已,而后她又迟疑道:“国师既能令陛下恢复至此,不知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