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楚这不太omega的omega体质倒是也有点儿好处。
由于激素水平低,他大着肚子那会儿没出现什么强烈的孕期反应;生完小熊宝宝也没有什么不适感,当天那股痛劲儿过去就活蹦乱跳地下床了,还嚷嚷着说要吃麻辣小龙虾,被白艾泽瞪了一眼后才悻悻地改口说要不十三香的也行。
产后第十二天,尚楚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在私人医院住的是个豪华套间,有厨房有客厅,和个小公寓差不了多少,尚楚趁着白艾泽在里间开视频会议,把白知景丢给两位爷爷抱着,自己一个人悄摸摸溜下楼放风。
白艾泽每天傍晚倒是也会带着尚楚到一楼花园散散步,不过白sir遛他比遛狗还不如,新阳家里那两狗子到了没人的小公园还能撒开腿跑几步,白艾泽管他就和管地下特务似的,就差没拿条铁锁链系他脖子上,尚楚步子迈大了不行,走太快了不行,出汗了脱衣服不行,见着小野猫想上去摸两把也不行,坐长椅上休息翘二郎腿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尚楚有时候气急了,实在忍不住就对着白艾泽“你他妈的”、“操|你大爷”、“滚你妈的蛋”一通乱骂,骂完了还要被扣零花钱,属实惨不忍睹。
好不容易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沐浴到了自由的阳光,尚楚瞬间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有种重获新生的快感,要不是他腿废了,当场就能撒欢跑个一万米不带喘气儿的。他到小超市买了包辣条,出来遇着个穿着蓝白病号服、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二三岁。
他过去问小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找不着自己在哪栋楼了,小姑娘和他说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心里害怕。
尚楚冲他眨了眨眼,把辣条送给小姑娘,说这有什么可害怕的,眼睛一闭一睁不就完事儿了!
小姑娘看了他几眼,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白艾泽开完会出来,迅速在屋里环视了一圈,白书记在小厨房冲奶粉,付叔叔抱着小知景在窗边晒太阳。
床上没人,沙发上没人。
“尚楚呢?”白艾泽问。
付叔叔正拿着个拨浪鼓逗小知景,随口应了一声:“上厕所去了吧......宝宝看这儿,摇个头给爷爷看看......”
白艾泽直觉不太对劲,尚楚在房里常穿的那双拖鞋在床边放着,反倒是下楼散步才穿的棉鞋不见了。
厕所门关着,敲了两下没人应,他把门推开,里边还是没人。
白艾泽瞬间心头一沉。
“不在里面啊?”付叔叔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一点也不惊讶,笑着说,“艾泽,你每天都这么把人关着,换作谁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小楚呢?”
“他不一样,他......”
白艾泽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抬手捏了捏眉心,扶额叹了一口气。
“他是不太一样,十多年前我在首警第一回见到他,我就看出这孩子不太一样,那双眼睛太倔了,”白书记拿着奶瓶从小厨房出来,淡淡道,“艾泽,这个你是最清楚的。”
白艾泽确实最清楚。
尚楚没那么脆弱,没那么易碎,尚楚是不能关在笼子里饲养的小豹子。
年少时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要怎么去爱一只豹子,他强迫自己打开铁笼,让尚楚一个人去刮风、去淋雨、去接受催折、去成长,然而尚楚从三层甲板跳下的那一夜成了他的噩梦,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当初如果他自私一点就好了,如果他把尚楚按在他眼皮底下,没有让他带队出那趟外勤......
这种难以启齿的念头不止一次出现在白艾泽脑海里。
每个阴雨天,尚楚都会被腿上的旧疾折磨,他不愿意打止疼针吃止疼药,只能硬生生咬牙扛下来,白艾泽抱着他一遍遍喊他名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当年怎么就同意让他去了呢?
明明知道有多危险,怎么就同意了呢?
凭尚楚的能力,带队上一线无可厚非,他也确实出色完成了那次任务,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护住关键证人和决定性证据,那起走|私大案不会侦破的如此顺利。作为总指挥,白艾泽的决断诚然非常正确。然而作为一个alpha,白艾泽只想要他的omega无病无灾、安安稳稳地在他身边度过这一生。
加上尚楚怀孕六个月时那一场排异反应,白艾泽对待尚楚更是如履薄冰,只要是超过半天没有亲眼见到尚楚就惴惴不安,他在家里安了监控,随时随地都要确认尚楚的安全;尚楚到首都住院后,他也常因为公务必须外出,因此甚至在病房里也放上了实时监控。
那个小小的黑色探头就摆在正对床头的电视柜上,尚楚没有不同意,蹲在小探头前傻呵呵地摆了摆手,问白艾泽说:“安了这个你就能在手机上看到我了?”
白艾泽点头“嗯”了一声,又担心尚楚心里别扭,解释说:“阿楚,我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尚楚满不在乎地摇摇手,“你没有监视我,你就是不放心嘛,没事儿,那就放着呗,你什么时候想我了就打开手机看两眼,挺好的。”
白艾泽只是不放心,他太不放心了。
这几天尚楚经常和小知景看一个叫做机器猫的动画片,里头有个能把人变大变小的机器,白艾泽那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他用机器把尚楚变小了,就手掌那么大一点儿,白艾泽把变小的尚楚放在贴近心口的口袋里装着,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然后梦境骤然变色,白艾泽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大声喊着尚楚的名字,穿过那片浓郁的黑雾,看到一艘巨大的货轮,三层甲板上站着一个人,身形瘦削,一条腿往下滴着血。
白艾泽心脏猛地一跳,喉咙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掐住,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从三层一跃而下,“砰”一声跌落在他脚边——
然后白艾泽就惊醒了,醒来看见尚楚白皙的侧脸,他睡得很安稳,乌黑的睫毛搭在眼睑上,是平时罕见的沉静。
白艾泽心跳的很厉害,这个反复出现的噩梦太过真实,以致于他总是把眼前真实的幸福和混乱的梦魇相混肴,他指尖都在颤抖,伸出手探了探尚楚的鼻息,感受到温热的气息轻轻扑在指节上的一刻,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胸膛里,闭眼长舒了一口气。
大床边的小床里,小知景睡得正香,白艾泽给小宝贝翻了个身,又窝好小棉被边边,接着躺进被子里,把尚楚紧紧搂进怀里。
尚楚似乎是察觉到了白艾泽的小动作,嘟囔着说了声“烦”,白艾泽垂颈亲亲他的鼻尖,他嗫嚅着说了句什么,在白艾泽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白艾泽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放心不下尚楚。
他素来不是个情感过于充沛的人,他家庭环境特殊,从小到大长期见不到母亲,和父亲的相处时间也极少,大哥成家后也自然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小蜜桃身上。
爸爸和付叔叔很好,白御和叶粟也很好,白艾泽一直以来都在别人的幸福里充当旁观者的角色。
唯独尚楚是属于他的,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他把这么多年来无处安放的炽热情感全部倾注在尚楚身上,他不能承受尚楚出现哪怕一点点的风险。
因为尚楚就是他心之所向的快乐。
小知景看到了爸爸,吧唧了两下嘴,吐出一个口水泡泡,拨浪鼓也不玩了,伸出胳膊要白艾泽抱。
白艾泽牵着他短短胖胖的小指头,小幅度地晃了一晃,轻声问:“混账爸爸去哪里玩了,小景知道吗?”
小知景是个见了人就乐的小傻冒,学着拨浪鼓的样子边摇头边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一只手抓着白艾泽的指头不放,另一只胳膊胡乱在窗玻璃上拍了拍,嘴里头“啊吧啊吧”地喊着。
白艾泽往窗外看了一眼,正正好看见尚楚沿着林荫小道往这边走,边上跟了个小女孩,尚楚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小女孩用力点点头,攥着拳头跑开了。
小知景看见混账爸爸在楼底下,小巴掌拍了拍窗户,又转头看了看白艾泽。
白艾泽亲了亲他头上戴着的那顶小绒帽,笑着说:“嗯,我也看到了。”
楼下的尚楚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看见白艾泽抱着小知景站在落地窗边。
小家伙头上戴的那顶黄帽子是叶粟送的,边上挂着两个毛绒绒的毛线球,小家伙动一动脑袋,小球就跟着晃一晃。
尚楚对白艾泽挥了挥手,又给他抛了个飞吻,白艾泽笑着摇了摇头;尚楚接着往左边歪了一下头,小知景也跟着转了转脖子,尚楚又拍了拍掌心,小知景开心地抬了抬胳膊,嘴里吐出一个口水泡泡。
尚楚忍俊不禁,恰好有一片梧桐叶掉在了他肩膀上,他收好那片叶子,打算回去逗逗他的小熊宝宝。
白艾泽抿了抿嘴唇,把小知景放到付叔叔怀里,说了一句“他忘记戴围巾了”,转身就往门外跑。
付世恒对着窗外灿金色的阳光眯了眯眼:“这天气,戴什么围巾啊......”
-
尚楚重获新生还没到半小时,就被白艾泽重新逮回了窝里。
晚上,尚楚做完常规检查,在床上看动画片,白知景小朋友坐在他怀里,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上的叮当猫。
“儿子,别看了,咱俩打扑克呗。”尚楚颠了颠大腿。
小知景看电视的时候很专心,压根不理会他。
“啧!”尚楚闲着没事干,架着小知景的胳肢窝,把他翻了个面儿,看着小家伙的脸说,“甭看了,你看得懂么你?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看不懂就别看,可不许不懂装懂,听见没?”
小知景不知道眼前的叮当猫怎么就变成混账爸爸了,很着急地挥了挥小胳膊,但他现在还不会自己转身,小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尚楚腿上。
小家伙穿着棉衣棉裤,整个人就是圆滚滚的一团,和个肉圆子似的,尚楚被自己儿子这蠢样逗乐了,抓住他穿着棉袜的脚丫子,手指头在脚心轻轻挠了挠:“你说你这傻样儿,究竟随的谁啊?我小时候可不这样,我一出生就知道上街打架了,你行吗?”
小知景扭了扭屁股,咿咿呀呀地叫唤着。
白艾泽洗完澡出来,见着尚楚又在欺负小家伙,忍不住摇了摇头,笑着说:“尚警官,上次给你买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你看了吗?”
尚楚撇了撇嘴:“不看,我就爱虐待我儿子,你管得着么你?”
他说着又挠了挠小知景脚心,小家伙乐乐呵呵的,拍着小胳膊笑。
白艾泽把小知景抱起来,指头点了点小家伙鼻尖:“这么傻,活该被欺负。”
“铁定是随你呗!”尚楚说,“我反正打小就聪明!”
“嗯,”白艾泽沉吟片刻,接着说,“还是随你好。”
他也希望小知景像尚楚,要挺拔,要坚韧,要有好的人缘,看待这个世界要永远保有难能可贵的天真。
尚楚先是一愣,然后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头,大言不惭道:“那当然了,我又帅又牛|逼!”
小知景没过多久就困了,趴在白艾泽肩膀上睡了过去,白艾泽把小家伙放到他的小床上,给他掖好被角,盯着他看了会儿,俯身亲了亲小家伙嫩生生的脸蛋。
“白sir,你可没这么深情款款地亲过我啊?”尚楚哼了一声,又对白艾泽勾了勾手掌,“过来,亲一个。”
白艾泽摇了摇头,笑着说:“你要是有知景这么乖就好了。”
“靠!”尚楚笑骂了一声,“我怎么就不乖了我?”
白艾泽眉毛一挑。
尚楚手脚并用地挪到白艾泽身边,抱着他一只胳膊:“小白,我最乖了,我是最听你的话的。”
“今天乱跑的是谁?”白艾泽问他。
“谁啊?”尚楚装傻,指着一边的小床说,“是不是这小子?明儿我揍他一顿他就不敢了。”
“装。”白艾泽反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尚楚嘿嘿笑了两声,厚着脸皮在白艾泽侧脸亲了一口。
白艾泽被亲了一脸口水,很嫌弃地皱了皱眉,尚楚仰头一口咬住他的下巴,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不许嫌!白知景那小口水怪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弃!”
“好好好,”白艾泽揽住他的腰,“不嫌。”
尚楚乐了,跨坐在白艾泽腰上,捧着他的脸胡乱亲了一通,又圈着白艾泽脖子,下巴枕着他肩膀,乖顺地说:“小白,我没有乱跑,我只是想走一走。”
白艾泽轻轻“嗯”了一声。
“我是故意没告诉你的,”尚楚笑了两声,“小白,小熊宝宝已经平安出生了,我也很好、很健康。”
“我知道,”白艾泽手掌摩挲着尚楚后脑,“阿楚,谢谢你平安,谢谢你很好、很健康。”
“我不会再出事的,”尚楚说,“小白,我保证,我这么舍不得你,我不会有事的。”
白艾泽偏头亲了亲他微凉的耳垂。
那天之后,白艾泽不再时时刻刻盯着尚楚。
尚楚自由了不少,有事没事就下去溜达几圈,他问了梁主任自己能不能出院,梁主任欲言又止地说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
——只不过白sir不让啊!
尚楚摆了摆手,心说不让就不让吧,这点小事就由着白艾泽算了。
一切有关尚楚身体健康的事情,白艾泽一向是小心在意的过了头,还是要尚楚在医院继续观察。
虽然尚楚心里边不太乐意,觉着自个儿现在这体格健硕的能打十个二十个歹徒,但在这种事情上他一向很听白艾泽的话,只要能让白艾泽安心,他没什么不能做的。
于是尚警官又在vip病房窝了一个多月,首警菁英班的筹备工作也已经进入尾声,就等着过段日子把招募通知发给全国各个高中,等待报名选拔。
就在尚楚终于获准出院的那一天,白知景小朋友出了点儿意外。
那天尚楚在床上和小家伙推手玩儿,小知景很喜欢这个游戏,兴奋地嗷嗷叫个不停,小脑袋往后一倒,软趴趴地躺在了棉被上。
小东西傻不愣登的,把他抱起来他又是一副乐乐呵呵的傻样儿,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小知景倒下去之后嗷呜一声哭了出来,嗓门洪亮,把尚楚吓了一跳。
知景很少这么哭,他就算饿了尿了也只是哼唧几声,尚楚把手伸到他后脑一摸,果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拨浪鼓。
原来是被小皮鼓磕着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