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六日清晨,沈小寒换了幽州军不入流军官的深褐色戎装,领、袖口皆缘以深青色,裹幞头、腰间铜扣革带、佩刀、不系甲,也再无其它妆饰。
顾夫人前一天赶来为她收拾行装,早上又起来看着小厨房熬了清粥小菜,此刻过来见她这样打扮,无奈笑道:“你也是过于小心了,女儿家打扮的鲜亮一点也无妨。”
小寒平素在幽州简朴惯了,到长安来碍于春雷、秋爽所谓“女儿无妆便是傲慢”的长安规矩,家常也略施粉黛。
今日试策论,明、后日试骑射功夫,虽不似文试举子三天不能出贡院,但是往来奔波、候场,自然是骑马比坐车方便,因此小寒穿着尽量简素。
再则她是幽州军举荐来参加省试的,穿幽州军的戎装,是表明身份之意。
小寒笑道:“今日还好,明、后日校场上的烟尘不知有多少,不必白费功夫。”
她说这话倒也在理,顾夫人笑叹道:“很是,请沈队正快些用早餐,迟了怕是进不去考场。”
小寒胡乱吃了些,带好一应物品,悄然骑马从偏门出去。
令她想象不到的是第五景骑着马正等在偏门外,见她出来,含笑着催马迎上来,道:“学生等了好久……想送二娘子去考试。”
小寒倒是有几日没见他了,此刻打量他精神倒似比上次好些,完全忽略了他话中若有若无的情意,笑道:“多谢先生的锦绣文章,我已经熟记了,倘若有幸能涉险过关,回来定要重重感谢。”
第五景与她并辔而行,心中充满了接近核心攻略人物的兴奋,脸面上的笑容却是矜持又端方,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小寒再三向他道谢,又笑道:“时辰不早了,容我先走一步。”
她说起先走二字,立即扬鞭催马,直接在玄武大街上飞驰。幸好此刻还早,街上并无太多行人,她是久历战阵之人,控弦之术自然非同寻常,第五景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她甩得连尘土都看不到。
贡院前排队核对身份之际,闹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
俗话说穷文富武,前来考武举的举子个个都是衣着光鲜,似小寒这般质朴的军队戎装,当真是凤毛麟角。
眼见就要轮到自己,小寒只觉眼前一黑,竟是有个铁塔也似的装汉插队在她前面,还要回头咧着嘴向她笑问,“好俊的小娘子,不回家抱娃,来这里挤什么,莫让你肚里多挤出一个来。”
旁边众人轰然大笑,连同贡院门口核对身份的兵卒都畅笑不止。小寒生的品貌不俗,谁也不敢当真与她啰嗦什么,万想不到竟是个不长眼的家伙主动凑上去。
小寒嫣然一笑,猛地向壮汉撞去!
壮汉也想不到这位小娘子竟然主动投怀送抱,两人距离原本就近,他稍一犹豫,还没有完全转过身来,已经感觉受到了后颈大椎穴一道奇诡的力量涌入,全身酸麻,跟着自己便如腾云驾雾一般,“嗖”地一声,飞出去一丈地。
以他的功夫,这刹那间竟然不能挣扎,屁股着地,摔了个七荤八素,不知今夕是何年。
明眼人一望便知她这是内家功夫,只是她这出手也快,全无征兆,稍微迟钝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即被她得手。
小寒一招得手,脸上并无得意之色,正巧也排到了她,将身份文书等物交给门口的兵卒,道一声,“有劳。”
负责查验的士卒不敢怠慢,之前还见小寒美貌,起了邪心想等她排到了趁机做些手脚揩油,此刻见那壮汉这半晌都还爬不起来,心中凛然,待见她的身份文书,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原来是幽州军同袍,失敬、失敬。”
幽州军过年时才打过一场血战,抗击契丹,威震北疆。这位小娘子既然是受荐而来,想必功勋也是了得,负责查验的士卒不敢造次,另外喊了女军到静室检查她身上是否有夹带物品。
后面排队的人好奇问负责查验的士卒此姝到底是何来历,被人朝脸啐了一口,“你们都放亮招子,这位小娘子是幽州军举荐来的,功勋之一是诛杀契丹第一勇士耶律白狼。”
这却是列在小寒所持的荐书上的内容——当初若不是她拦着,承影给她写的荐书敢夸张十倍。
队伍中纷纷聒躁起来,一个比一个说话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