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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心跡(1 / 2)

「斧头,新来那些货挡住路了,快快给搬到后面去!」

「知道,谢掌柜。」

「誒、誒,别堆那么高,塌下来了,小沉、小胡,拿根麻绳把它们綑绑好……」

依墙堆叠了数层的货物摇摇欲坠,谢掌柜慌乱地用手把移位的木箱子推回原处,忙不迭吩咐旁边正游手好间的小伙计帮忙。

小伙子立马利索地将东西摆好,用粗绳绕圈綑绑起来。

「掌柜啊,后院里头的货都囤积许久了,咱们甚么时候出镖?」

「而且春节将近,我还要赶回乡与爹娘过节呢!」

谢掌柜往凉棚下一指,「这得问龙总镖头。」

犹自悠悠然啜着温酒,闻得此话,威风凛凛的总镖头眼皮子一动也不动,置身事外般道:「你们去问老闆罢,那些批文一直没有着落。」

前庭里随即鸦雀无声。

年轻的异族老闆自个儿出门前去沼陵冈,差不多已三个月,杳无音讯,镖局上下无不担忧他的安危,幸而最后终究安全归府了,还捎带了一位白衣少爷回来。身上没缺胳臂没断腿,记掛良久的伙计们倒是放下心头大石。然而,青年的面色却似乎不怎么好,彷彿寒冬的暴雪般冷峻,也没像以往一样跟他们嘻皮笑脸,官府发来的文书积压在书房多时,青年却迟迟未批阅,故此所有的镖也耽搁着。眾伙计禁不住猜测,老闆是否在沼陵冈招惹了甚么麻烦,或者被坏人欺侮了,可是谁也没敢开口探听。

下午,天色阴鬱,濛濛地降下细雪,落在树梢枯枝上,一阵冷颼颼的北风刮过,把树丛吹得东倒西歪。一时雪花纷飞,缓缓从纸窗微开的细缝中飘入屋内,随之熔化在自炭炉冒出的热气当中。

李旭曦支着腮帮子,鬱闷地揭着一叠文书,笔尖粘在墨台里沾溼大片,心中烦躁,那些密密麻麻、詰屈聱牙的官文丁点儿进不了脑袋。

瞥了一瞥左手,腕上的细绳已经消失不见。

他不禁大大地叹一口气。

界门的碎片让那隻神兽不由分说的收回去了。毕竟着实引起灾祸,从白泽那里得知,不仅只沼陵冈,原来朱雀城和附近的省府,皆频频出现妖怪作乱,只不过白泽行事利落,速令手下暗地里解决掉,才不至于弄得如沼陵冈那般生灵涂炭。为免再生事端,界门的缺口得尽快修补,不可拖延半刻。

缓急轻重,李旭曦当然明白,这原是太上老君,他爷爷,偷来的,理应物归原主。况且,守门的神兽也许诺了,他日要是想回到原本的世界,他愿意破例护送自己穿越界门。但是──

如果你打算带方祈一起,那是万万不可,他一介肉体凡胎,便有本君法力相护,也定然挨不过去。

唉……

更差劲的是,白泽还大大咧咧地吐出一个事实──

命定之人?

连系着你的命脉?

开玩笑,这种荒谬的话你居然相信。方祈身体内虽然藏住你的半块魂石,可他的生死伤病与你毫不相干,否则那日他染病,你怎么会依旧活蹦乱跳。

对着那副幸灾乐祸的笑顏,李旭曦无言以待。

该死的老头子誆他……然细心一想,假若老头子不这么说,他绝不会如此鍥而不捨地寻觅那人罢……

于是乎,留下,或者离开,这问题让他苦恼不已。

现代所拥有的一切,家人、朋友、事业,李旭曦实在难以割捨,而且此时此地的生活也比不上现代多姿好彩,长久下来他一定闷死。可是,当想到那个人,那个弱不胜衣的人儿,那个喜欢看着星星,幻想能走出深宫的人儿,那个在无助之际,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人儿,心头便溢满怜惜,哪里捨得离开。

「老闆,有人送来这些物什,让小的转交给您。」

「甚么人?」

「那名下役没有说。」

掌柜将物什呈上。

一本空白的书册,一摞用作临摹的范本字帖,以及一套上好的笔墨。

对……都忘记了这茬。

李旭曦摆了摆手,示意掌柜退下。

「老闆……」谢掌柜迟疑着脚步,吞吞吐吐地道:「官府的批文…请问您审阅了没有…兄弟们都等着出镖……」

「呃,看了、看了。我放哪儿……」李旭曦窘困地挠摇后脑杓,翻了翻凌乱的桌面,由一堆揉成团的纸张中抓出一页,「抱歉,给。」

瞅着鼻尖前那皱布一样的批文,掌柜的嘴角突突地抽了几下,却还是恭谨地接过。

将近黄昏,街路上甚少途人,路口的老榕树下,几个孩童围着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嘻戏玩闹,还有一个卖饰物的,竖立了排小竹架子,一件一件随意地掛着任客人挑选。李旭曦过去瞧了瞧,品质不错,那贩夫约莫见他衣衫光鲜,似有点银两,忙挤起笑脸热络地招呼。

漠视那吱吱喳喳的嗓门,他逕自在竹架前打量,不经意间便看中一根翡翠簪子,簪首雕工朴素,触手细腻温软,晶莹碧绿色泽猜想和那人白晢的肤色十分相衬。他心下一动,便当即买下了。

那下役送来的文房四宝并不便宜,这簪子作回礼也不为过。

方祁的宅第位处城北一条清幽的巷弄里,距离镖局好一段路,李旭曦沿途问了店家,才寻着那青瓦白墙的小宅子。

回到朱雀城差不多半个月,他没再与掌印大人碰过面。一来为着自己的前路烦恼,二来人家大概忙碌着公务,也没主动找过自己。偶尔在街上遇见府兵仗局的轿队,前前后后皆有随从下人簇拥着,其势浩荡庄严,别说要上前和方大人打个照面道声好,根本连人家半边脸都瞄不到。

「手指握桿不可过紧,腕力要柔,别使蛮力……」

「这样很难写誒,没两下笔就脱手了。」

「我说别使蛮力,不是叫你不用力。」望见青年懊恼地皱起眉头,方祈没好气地笑笑,伸指戳了一戳他歪七扭八的身板,说道:「坐好,挺直腰背,你这般歪坐着怎能写得好……」

「知道了,知道了。」

李旭曦依言坐直了点,认真地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勾画。方大人教导比想像中严格,,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脆声音,在耳畔仔细督促着,执笔的手法,姿态,力度,均是一丝不苟。一边讲解,灵巧的笔锋一边在纸面描出秀逸的字跡。李旭曦难得地专注,有板有眼的临了一帖字。

「依初学者而言,还不错。」方祈莞尔,将青年随意搁下的毛笔放入白瓷笔洗里,「就是落笔的力度还得放轻一点。」

「累死了。」李旭曦哼哼唧唧地掐着酸痛的肩膀,「想不到写个字那么多讲究。」

「刚刚开始,不懂箇中的窍门才会这样,多加练习便好。」

李旭曦不以为然地应了声。相处了许些时日,方祈也满了解青年的性格,心想这廝大概没那耐性天天习字,便不像学堂的夫子那般给予课业,只待他甚么时候有心思过来,就酌量地教罢了。

素白的手细緻小心地洗着笔,乌黑的墨在清水里缓缓化开。安神静心的薰香,从矮几上的小铜香炉中缕缕飘散,漾出一室寧和的气息。

李旭曦向后挨上椅背,四下顾望,洁净的墙壁上悬掛了几副花鸟字画,靠内的两侧摆了个大书柜,满满地排列着书籍,大多是些诗赋文集,也有好一部份是游志异记。松树盆栽,檀木屏风,石子棋盘,皆淡雅朴实,如同这府第的别处一般,丝毫不似位高权重的宦官住处。老实话,钱知县那儿才更像方大人住的地方。

适才由外堂入内,貌似小廝婢女也不多,约三、四个吧,好奇打探了几句,领带的小廝言道老爷爱好幽静,不喜人杂,故而只聘用了些洗濯打扫和做饭的下人。可是这氛围于李旭曦来说,却有点儿过于冷清了。

「一会儿……要留下来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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