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折腾了三天,李诫一无所获,再次对亲娘言辞的可信度产生怀疑。
周氏生怕儿子就此不找了,急急忙忙拿着仅剩的一块金饼子出来,极力证明自己没有胡说,“儿啊,金子是实打实的,这总做不得假。”
李诫这次没有大意,取过来细看,拿铁钳子“嘎嘣”剪断,断面光滑,金子的成色很好,“娘,你从哪里淘换的金子?”
“不是说了吗?是我挖出来的。”
“得了吧,狗头金那么容易挖到?我特地找懂行的问了,一般金矿出来的都是矿石,您老人家那么大本事,能提炼矿石?你想让我找矿山没问题,可你得和我说实话啊!”
周氏顿时语塞,看看脸色异常严肃的儿子,一阵心虚,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赵瑀,“儿媳妇……”
“您别看她,听我说!”李诫毫不客气打断周氏的话,一挥手道,“娘,金银矿关乎国库命脉,朝廷历来相当重视,私自开矿不仅抄家灭族,就是当地主管官员也要吃挂落。我现在是山东巡抚,辖下如果真爆出私矿,只怕你儿子的前途就完了。”
“兴许要砍头呢。”见周氏面露惶恐,李诫索性吓唬道,“之前微末小官没人管,现在树大招风……娘,你难道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呸呸呸!不许胡说,年根儿里也不嫌晦气。”周氏连忙往地上啐了几下,到底被唬住了,想说什么又吞回去,觑着儿子期期艾艾说,“就知道拿你娘作伐子……先说好,我说实话,你可不许把我关大狱里去。”
赵瑀不禁失笑道:“娘,这话哪儿跟哪儿啊,您能犯什么滔天大罪?值得吓成这样!”
看着亲娘如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李诫也是无奈,“只要您说实话,无论犯了什么律例,豁出去我这二品的官儿,也要保下您。亲娘诶,别吊胃口了,赶紧告诉我。”
周氏这才说了金子的来历。
她和李诫失散后,颠簸流离,一边打短工,一边找儿子。后来到了山东,遇到几个老乡,有发财的生计,领着她到了矿山。
金矿位于群山之中,极为隐蔽,看上去和普通的山差不多。开矿的人也不少,这一处那一处的,大多是小矿,偷偷摸摸地开采了,就地提炼,再把金子偷着运走。
周氏几个是外来的雇工,自然不可能接触到金子,她每天干的活,就是把一块块矿石砸碎,再背到冶炼场。
小矿主虽多,但矿藏极大,粥多僧少,是以人们相安无事,个个闷声发大财,直到某日山外来了土匪。
那些土匪不由分说,见人就砍,简直就是杀人灭口的架势。
周氏胆子出奇的大,趁着矿工矿主们反抗的机会,她跑到冶炼场,顺手牵羊偷了几块金子,爬到树上藏了起来。
她亲眼看到,那群土匪拿着冒火的武器,砰砰砰一阵乱响,将矿工矿主们杀了个七七八八,然后一把火烧了尸首。
一百多号人,也不知逃出来几个。
到现在想起来当初惨烈的场面,周氏还止不住的发抖。
赵瑀忙轻抚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娘,没事了,别怕,现在没人能伤得了您!”
周氏心有余悸地笑笑,可怜巴巴地看着李诫,“儿啊,你娘好容易捡条命回来,就几块金子而已,您就别把娘送官了行不?我想着土匪抢完也就跑了,现在那矿荒着也是荒着,不如咱捡起来开挖,咱自己能得利,朝廷也能多笔税银不是!”
李诫紧皱眉头没有言语,思忖半晌,才提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火铳的样子,“娘,土匪手里喷火的东西,和这个像不像?”
周氏凝神看了半天,一拍手叫道:“似乎是这么个玩意儿,儿子,这是什么?”
李诫撕碎那页纸,扔进炭盆里烧了,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娘,你仔细想想矿山大概齐位置。”
一听儿子这话,周氏心中大石头落地,“那地方成片成片的山,好像叫什么远,哦,离海不远,我老乡还说带我去见见大海,唉,可惜她没逃出来。”
“行,找矿的事交给我了,您千万捂住了嘴,别透露出去。”
周氏顿时脸上笑开了花,“我就说有权不用是傻子,儿啊,你放心,娘嘴巴最严了。”
随即看儿子脸色不好,忙改口说:“让你寻矿,也是为了还无辜丧命的人一个公道!”
李诫哼了一声,没搭理他娘。
赵瑀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都用上火铳了,这还能是土匪吗?
等就剩夫妻俩的时候,她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李诫摇头不答,半晌才说:“这事太大,只凭娘一面之词,我不敢随便下论断,等查到实证再说。”
略晚些,他一个人去了书房,想给皇上写封密信,请令调查金矿,可写了撕,撕了写,耗到大半夜,仍是一个字都没写成。
只有神机营才有火铳,什么土匪,分明是官兵!
李诫扯扯嘴角,露出个苦笑,神机营是京军三大营之一,直接听命于皇帝。
算算日子,他娘去矿山做工的时候,先皇还在。
先皇大可光明正大拿回金矿,根本不需要暗中杀人灭口,幕后绝对另有其人!
能调用神机营的还有谁?
李诫坐在椅子上,兀自盯着煌煌闪烁的烛火出神。
他想了很多,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个念头,难道是当今?
李诫忽然想到,在潜邸时,主子几次派他到山东剿匪,期间也调集不少官兵攻打土匪窝子。
难道当时也调用了神机营?
可主子没理由这么做啊,天下早晚是他的,何必多此一举,这完全不符合主子的作风!
或者说,有人冒用了主子的名头?
查是必须要查的,可最后会牵连到谁?李诫越琢磨,心里越乱,这封信,他到底没有写。
第二天,他吩咐书吏找来山东各县的地方志,把所有靠海又带“远”字的县城挑出来,他挨个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