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娘想了一整夜,又把素娘叫起来和她一起发呆,最后还是敲响了许霁的门,她想继续读书,不想嫁进陆家。
如今又是半年过去了,柔娘能考进国子监,许家人都没料到,素娘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兴得抱紧了姐姐,自从上次破相一事之后,姐妹二人的关系就比从前好了许多,每日上学都能结伴,柔娘有不会的地方也来问她,久而久之,当真有了几分姐妹同心的感情了。
不说许家人没想到,柔娘本人也没想到,她答题时只觉得哪个题目都看不懂,答得心慌意乱,只是想到了许霁的话,将所有题目都尽可能地答满了,实在不懂也不装相,针对自己的不懂再写上一篇儿,态度诚恳,其实也正是因为如此,地方上的考核还没分平民士族,考官怜弱,将她当成才学了两年的普通平民学生了。
柔娘过了,原先差点和她定亲的陆家二郎君却没过,被许家婉拒之后,陆家也没空着,转而就为二郎君娶了一房佳妇,是吴郡本地的士族之女,年纪比柔娘小,长相比她美,名声都比她好听,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这是比着柔娘来找的,陆家虽然不敢得罪郡守,却也有几分不平,特意花费许多精力为二郎君聘来娇妻。
陆二郎君新婚不久,妻子有孕,虽然他本人压根不在意,但这次没考中,旁人也就有了奉承他的说法,称是夫妻恩爱,一时劳心,故而没考中,这就又让名声变得好听许多,像个风流才子一般。
这就是江南的风气了。
这一次吴郡考中的有七十多人,其中士族子弟占去一大半,毕竟家学渊源,剩下的那些平民学生里倒也有几个极为优秀的,甚至比士族还优秀,这就是天赋异禀了,其中素娘和一个育婴堂出身的女学生很是要好,那名女学生却是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比别人少学一年,不料今年就考中了。
国子监如今定在八月开学,但路途方便的都愿意早些去,赶着春光却比夏秋赶路要舒服多了,所以大部分士族子弟都选择考中之后立刻赶赴曲沃,育婴堂出身的学子因为没有私产,是由郡里统一安排送过去,索性大批士族子弟出门游学,带着许多从人,正好一起上路,也有个照应。
素娘和柔娘同车,她们乘坐的是马车,马车上只有一个女学生,吴郡一个郡七十多个考中学子,也只有素娘柔娘和这名叫做周儿的女学生了,毕竟吴郡先前最后一个女学生还是杀了人的阿燕。
周儿原先在育婴堂被叫做二姐儿,是那一辈的孩子王……的狗头军师,如今孩子王嫁了人生了孩子就不想走了,二姐儿却不肯认命,买了她的那一家用她生的女娃儿做威胁,她并不理会,后来又将这家反手告到县里,因为郡守态度鲜明,那家六十多岁的老母被杖责二十,买了她的男人被判苦役二十年,要去挖河沟,她在学里和人借了点钱,找了两个村汉上门将那女娃儿送到育婴堂去了。
周儿的名字是她自己改的,比周二姐好听一些,她如今一门心思都在进学上,又有过目不忘的天赋,除了没钱买纸练字,所以字迹丑些,学识已是不差了。
素娘很喜欢周儿,一路上都试图让周儿也和柔娘做好朋友,但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儿偶尔目光接触,都是淡淡一笑。
同样敏感多思的人并不适合成为朋友。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看尽青山绿水,待下了直道,便入曲沃。
国子监此时已是空了下来,不少在曲沃没有地方住的学子都选择早些报道住进国子监去,也有一部分在曲沃有房产的士族子弟不急着入学,要在都城好好游玩一番。
许家在曲沃是一有一套老宅的,许家和一般的士族人家不同,单传了好几代到许霁,不像其他家族那样树大根深,真要论起来,许家却是比许多吴郡所谓上品士族要强得多,主要是输在人丁不丰,许霁又没得个男孩儿,在吴郡人看来,许家这对姐妹就很难有“生男运”。
柔娘到现在也不知道,陆家主母看她的挑剔眼神多半是放在她肚皮上的。
柔娘和素娘商议过后,决定由柔娘去雇几个人修整家宅,素娘先去报道,等家宅修整好了,到时候想住外面也有个地方。
素娘高高兴兴地应了,拉着周儿的手和柔娘分别,朝着国子监去了。
周儿也是第一次来到国都繁华之地,看什么都新鲜有趣,素娘一出生就在北山郡,极少来曲沃,没比周儿好到哪里去,但两人终究惦记着录名的事,没多久就来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前些日子提前来了几批学生,对于新来的学生就不那么奇怪了,还有讲师索性不等在里面,在国子监门口不远处放了张桌案等着学生来录名,素娘和周儿来时,国子监前已经排了长队,奇怪的是站在队列里的不是家仆,都是学生本人。
周儿很快就给素娘解了惑,只道:“应当是录名排队只能本人过去,你看有家仆想替主子排队,被人推搡开了。”
素娘恍然点点头,拉着周儿一同排队,站了有好一会儿才录完名,有吴郡同来的从人就替二人从马车上把行李取下,跟着几个国子监的学生去住处。
一切忙完已经是下午了,周儿吃了些自带的干粮就要留在舍里看书,素娘只好一个人出来走,没走多久,见前面有个矮胖胖的学生背影,连忙几步冲过去揪住胖子的后衣领,欢喜道:“周原!”
胖子被吓了一跳,扭过头露出一张圆乎乎的胖脸,却是陌生的。
素娘愣了一下,连忙摆摆手,满脸通红道:“我认错了,抱歉抱歉!”
胖子摆摆手,又有些纳闷地说道:“你找周原,揪我作甚?我跟他也不像啊,你看,他在那边亭廊下读书。”
素娘在吴郡的一年时常和周原通信往来,早就知道他也考中了,听了胖子的话也没多想,立刻就看向亭廊,周原两个字只嚷出半声,就怔愣在原地。
有少年春衫,斜倚亭廊,俊脸上殷殷含笑,如桃花潋滟。
第88章 霍去病的心动
六月盛夏, 蝉鸣不绝。
韩信带着十来个楼兰兵躲在一处草场马厩里,十几天前苏勒领爆发了一场安息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叛乱,苏勒领主的二子联合领地里几家支持他的贵族篡位, 杀死了苏勒领主和原本的继承人,这个今年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坐上领主之位不到三天,就下令在领地里大肆追捕“杀害上任领主”的楼兰人。
异域人也是讲究面子工程的,更何况韩信和他带进来的这一批楼兰兵也不是那么无辜,韩信是第二次进入苏勒领了,第一次的时候,他协助农奴起义军残部杀出重围, 如今那支起义军又招揽了许多人手, 在其他领主的地盘上游荡作乱,这也是经过韩信的指点, 安息国是个部落林立的分散国家,真正如苏勒领这样的实权领不多,游荡作案, 干一票换个地方能最大程度地保证起义军短时间内不被消灭,至于长期存活下去的方式,韩信恐怕他们做不到。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但他来就是为窃国,总不会让手里的棋子反了天。
朝廷二十万兵马,呼延列选择率领军队正面作战,稳扎稳打拿下了一块距离苏勒领不远的凯亚领,却被凯亚领两侧的实权领两面夹击, 呼延列军中多是草原轻骑兵, 对战重骑兵的器械不足, 不得已向霍去病求援,霍去病分拨出三万兵马支援呼延列,事实上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支援的诸葛连弩锁足索之类的装备到位之后,对上两个领不足三万人的兵力,呼延列打得轻松至极。
这也怪不得呼延列觉得轻松,以往草原上对战的都是凶狠至极的草原部族,草原尊崇猛士,九尺的肌肉汉子配备重骑装备拎刀冲杀带来的压力可不是眼前这些冲杀一两次就能脱力的贵胄子弟能比的,呼延列一打十三日,俘虏了不少脱力的重骑兵,最可笑的是手下士卒去缴盔甲武器时,还发现了一个藏在盔甲后面的小娘子,据说是家里男人不敢上战场,索性重骑兵的盔甲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让自己妹妹来代替了。
呼延列后来居上,连下三领,而被霍去病一早瞄上的苏勒领却没什么动静,霍去病只在一开始打下了几片部落聚居之地作为驻军地点,之后就再无动作,呼延列其实很得意,但看霍去病按兵不动,不免替他担心,几次派人过去询问他是否有其他打算,如果有,两军之间先沟通一二,到时候也好照应。
霍去病的回复还在路上,军队就开始动了,从收到韩信发来的信号后,霍去病就令军队拔营,长驱直入苏勒领。
安息国的八大领主如果有个排名,苏勒领必然在前三之列,早年苏勒领的一位领主曾有“醉酒询王”的事迹,是说宫宴上领主喝醉酒,询问国王的哪个妃子最妩媚动人,后来国王就把他最宠爱的妃子赏赐给了苏勒领主,换算一下,基本上就等于春秋时期楚王问鼎的故事了。
论繁荣程度,领土面积,苏勒领只在前三,但论军事实力,苏勒领当排首位,仅仅一个领地就有近五千人的重骑兵配备,剩下的多半都是轻骑兵,这只是常备军,一旦开启战事,平民和农奴也要作为步兵上战场,当然这个意义就不大了,这些步兵基本上等于手无寸铁,最多能起到一个冲散阵型拖延时间的作用。
韩信给霍去病发信号的节点是苏勒领易主十天后,在被追捕的几天内,他埋在各地的人手迅速完成了三步战略。
第一步在贵族中散布诸如“震惊,老领主和少主同一天死亡,死状惨烈,真相竟然是这样……”“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走进老领主之死,深度解析带孝子”等言论。
第二步在军中散播新领主意图削藩……意图遴选壮士,将重骑马匹装备收归国有,削弱贵族实力,战乱将至,到时候消失几家贵族,新领主掌握军队,权柄必然进一步加强。
第三步,组织农奴起义军,将一群盗匪驯养成农奴要花上不短的时间,让一群受压迫已久的农奴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盗匪却只需要让他们见几场血。
截止霍去病大军赶路的几天时间,苏勒领内爆发的农奴起义已经多达十几起,派去平叛的军队也很难打得起精神来,几乎有些门路的贵胄子弟都在忙着向上打听收装备的事是不是真的,毕竟重骑装备贵重,许多家族的甲胄都是祖上传下来的。
外忧内患之下,这位胸怀大志杀父弑兄的新领主没能像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李某民一样支棱起来,反而病倒了,躺在病榻上,翻到邻居领的战报,新领主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一切都是邪恶的东方人策划的阴谋!他拖着病体下达了召集令,然而苏勒领内的十几家贵族听过东方的阴谋诡计之后,只觉得新领主想借病把他们凑到一起,埋伏八百刀斧手,摔杯为号,把他们一勺烩成羹汤,谁也没去,都托病在家。
新领主的舅父听闻此事,急忙赶来,劝外甥大敌当前,不要在这个时候针对贵族,有野心是好事,咱们徐徐图之。
新领主吐了几口血,咳得撕心裂肺,一下子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