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打死人的时候很痛快,可到了割人头的时候,谁都不敢了,尤其王承和中年丧子又纵欲过度,整个人看上去像个惨白的骷髅,吓人得很。
就在这时,黑猪抄起从厨房找来的切菜大刀,上前一刀砍在王承和的脖子上,接连砍了十好几下,才把王承和的人头砍开,他揪起王承和的脑袋,气喘吁吁看向众人,高声道:“王承和的人头,俺们一家五口子人必须算一份!”
众人呐呐半晌,只道:“算得,算得。”
然而这就不够数了,早在来之前众人就数过人头,一共二百三十二个,考虑到半路上肯定有逃跑的,还有浑水摸鱼的,谁都觉得到时候人肯定是够的,结果半途多出一家子来不算,刚才清点人数,竟然连一个逃跑的都没有!
领头人早得了授意,自然知道这就是个说法,只要人头献上去就可以了,但奴子很少有聪明人,合计了一会儿,有人提议把王承和的妻女杀掉一个充人头。
王承和的妻子也是士族出身,不过娘家落魄了,王承和正式的那个妾因为难产死了,只有正妻生下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前头的大女儿嫁出去了,留下一个二娘子,一个三娘子,养得十分精细,此刻落在形同暴民的奴子们眼里,却只剩下人头的价值。
王夫人哭成了个泪人,两个娘子也都抱着哭,只说妇道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又求领头人发发善心,王家的家财她们一文都不要,哭着哭着,还昏厥过去两个。
黑狗就是在一片哭声中醒过来的,他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但因为黑羊到厨房端了碗粥,嘴对嘴渡给他喝了大半碗,身上不像之前那么没力气,黑猪见他醒过来也很高兴,把他放在小隔间的床上。
黑狗听着哭声,渐渐问明白了首尾,他啊啊两声,竟然强撑着想要爬下床。
黑猪连忙把人按回去,急声道:“兄弟!你有事说就是,不要坏了自己的身子!”
黑狗从眼里淌下两行泪来,呜呜地道:“那天杀的老牝犬,就是她让人打死小彩的啊!还有珠儿,俺们家小珠儿,大哥,你忘记了吗?”
黑猪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们三兄弟相依为命在王家过活,但在这之前,他们是个有个小妹妹的,虽然是从路边捡来的,但他们都对这个妹妹很好,黑羊还假模假式地翻了翻他也不认识的破烂竹简,给小妹妹取了个名字叫珠儿,小妹妹以为是黑猪的那个猪儿,还生气了很久。
三兄弟都觉得小妹妹长大了肯定比主家的小姐都要好看。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小珠儿长得真的很好看,抹一脸锅底灰都好看,二娘子撺掇王宝把人送进了女闾,十岁的小姑娘,半个月就让人糟践没了。
黑猪刚砍了王承和的人头,手里的菜刀沾血又沾肉,他失心疯一样冲了出去,一刀砍在二娘子的脸上,再一刀砍向了王夫人,众人也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加上黑猪的威慑力已经隐隐上来了,谁都没敢动,眼睁睁看着他把两个妇人杀死,领头人拦下了他砍向三娘子的刀,抱着他的腰劝道:“黑猪兄弟,黑猪兄弟!这小娘十岁不到,作恶有限,冷静冷静!等官爷来了再作理会!恁今日是大英雄,要领赏的!不要为了一时之气坏了自己。”
众人惊醒过来,虽然不敢像领头人这样抱着拦,却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了起来,黑猪过了杀人的那股劲,就连站都站不稳了,刀被夺下,八尺的壮汉踉跄着推开领头人,向后坐倒在地上。
王家一夜灯火通明,其他地方也都大同小异,短短一夜之间,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从一开始分散的奴隶噬主渐渐发展为大批大批集结,到天明的时候,三百里鲁地大小士族只剩下寥寥几家还在苦苦支撑着,不少士族被迫放弃作乱,反而以民变为由向朝廷哀求支援。
姬越连一个兵都没动,甚至还示意魏灼可以搞得再大一点,更大一点。
魏灼彻底被姬越的胆略折服了,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连他都有点害怕,毕竟民一旦成为暴民,那就不可控了,但姬越明显是有自己的情报路子,她几次下令推波助澜都是恰到好处,到这个时候,也没有他劝解的余地,姬越的意思很明显,她是不想要鲁地再有士族存在。
战火已开,真以为除了二十六家出头鸟,剩下的姬越都看得很过眼?放屁!
说起来如果按照士族的标准,鲁地的士族显然是最受人推崇的,鲁地崇尚周礼,还没被晋收服之前就是以礼乐治国,鲁地出儒生,也因此,鲁地的士族树大根深,当地百姓极度排外,明明占着数不尽的良田,每年的税赋却总是短缺,盈余的部分也没有留在百姓手里,而是被大小士族瓜分一空,本地官员长期欺上瞒下,一方面对朝廷诉苦,一方面对百姓抹黑朝廷。
其他地方的士族肯定也有这种行径,但没有鲁地这样普遍。
按兵是要按兵,但姬越也没准备坐看事态发展,她调武卒一万,募兵三万,屯兵于泰山,一旦事情失控,就会立刻发兵。
齐鲁两地被泰山一分为二,虽然知道姬越的兵是为了鲁地来的,但齐地的大小士族还是很慌,毕竟之前鲁地叛乱时,齐地这边也是有不少人动了心思的,当然,一地之兵无法对抗一国之力,众人最大的奢想不过是朝廷服软,收回征调令的同时既往不咎,或许还要以利益安抚一番,毕竟他们是士族,如果没有士族,要怎么统治老百姓?
只能说,大部分的士族到现在还没有了解姬越。
抱着这样的想法,齐人眼睁睁看着鲁地的战火连天,奴隶们爆发出了一场又一场的可怕战力,每到一个地方,必然先打杀士族,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却还有着一点章法,奴隶们不烧杀不抢掠,会把士族的家产以及书籍保护起来。
很显然,他们打架,杀人,戮尸,但他们觉得自己是好奴隶,天天等着官爷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他们去建功立业。
除了姬越本人,谁也不知道这场可怕的屠杀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士族的惶恐渐渐蔓延开来,每天听着鲁地的战况,很多士族渐渐连睡觉都不敢用奴子守夜,总觉得这些奴子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姬越的征调令就是在这个时候下达的。
第29章 魔王的天国
姬越是个苛刻而不自知的人, 她对自己苛刻,对别人也是相同标准, 之前下令征调奴子, 她连象征性的一点补偿都不打算给,虽然各地士族也不图她一点补偿,主要还是为了根本上的利益在和她作对。
打铁要趁热,打劫要趁机,识时务的士族基本上已经接受了现实, 有手脚快的, 奴子都点齐录入征兵名录了, 但有七成以上的士族一直处于观望状态, 鲁地被奴隶肆虐的空档,又有近一成士族放弃抵抗, 剩下的这些士族,姬越下了二次征调令,这一次不光要求送上青壮奴子, 还要求士族负担这些人以后的军饷。
这可就过分……好吧,也不算很过分。
鲁地的事情闹得太大, 人心浮动, 很多正当年纪的奴子早都动了参军的心思,一昧打压反而成了坏事, 谁也不想半夜起来被家里养的狗割掉脑袋, 最重要的是, 如果有某个士族家里的奴子闹事, 也带起鲁地那样的风潮来,他们家里养的奴子是会御敌于外,还是提刀向里?
几乎没有士族敢保证,他们对奴子凶残惯了,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人形牲口能有什么反抗的念头。
现在牲口要发疯,这个时候打死一两个,怕是要误了全族的性命!
罢了,罢了!只当送瘟神了!
二次征调令的反响很大,几乎没有哪家士族肯死扛的,一方面皇命难违,大家一起扛着也就罢了,别人都服软了你不退,这就不符合士族处世的观念了,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能死扛,家里的奴子就敢下刀!
近来已经有两起士族被奴子刺杀的案子了,廷尉府明明第一时间就接了案子,却只把人按在大狱里不发落,这是什么行径?这是公然的威胁!
但这种威胁,还真没几个人不吃。
姬越一直觉得自己之前的皇帝都把士族看得太重了,养肥了他们家底的同时也养大了野心,士族是个什么东西?天子赋予他们管理子民的权柄,并不意味着士族就能手握天子的权柄,更确切地说,五等民是羊,士族就像是羌人用来牧羊的狗,人为犬主,天子岂能反被士族所逼?
鲁地的士族清理干净之后,聚拢起来的奴隶也渐渐分出了主次,除了魏灼的几个暗探之外,手底下收拢人最多的是一名叫做黑猪的中年汉子,他先收拢了一批王家的奴子,然后靠着一身本事渐渐打出了名气,亲手杀死过十几个士族,身边还有个机灵的兄弟在出谋划策,好悬没把魏灼派过去的暗探位置顶掉。
姬越这些日子不光在观察鲁地的战况,也在仔细观察奴隶的情况,奴军毕竟不同于正常军队,需要有一个同样是奴隶出身的主将才能安抚人心,魏灼的人手还有其他珍贵的用处,自然不能浪费在这个上面,所以姬越一开始看好了几个,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最后选中的就是黑猪。
心思单纯,战力凶悍,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头脑虽然不灵光,但统率奴军够用了。
黑猪自然不知自己即将迎来一场泼天富贵,他这些日子一直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杀死王承和之后,他就像是释放了某种天性,每逢战事,必然冲杀在前,受伤也不觉得疼,满脑子都是杀人,直到被黑羊一巴掌扇醒。
黑狗早就能下地了,奴隶命贱,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很容易熬过来,黑狗也是醒了之后才知道,张寡妇没有打掉他的孩子,现在正在家里养胎,几个月后,他就会拥有一个自由的孩子。
黑狗拼命吃喝,只想早日养好身体为国出力,脱离这千百年来深深烙印在血脉里的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