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觉得对方先前收官印的速度有些快了,但对方要讲和,加上优昙也在,自然还是以和为贵。
左玟便对薛巡环使拱手道,“在下左玟,今任泉州同知。今夜来此,实事出有因,并非有意冒犯。”
薛巡环使眉峰一扬,语气多了几分亲热。“原来是阳间官员,左大人当真年轻有为。”
像个前辈那般夸了一句,薛巡环使先让自己这边的下属都退后,然后指指在度朔印乌光下的鬼宅里的鬼狐仆从,和善道,“这其中想来真是有什么误会。左小友可否先让你的朋友收了神通,入内室详谈?”
“自然可以。”
这位巡唤使的态度不知比郡君好了多少。人家递了梯子,左玟也不能不识好歹。
便也让郁荼收了度朔印,放出一众鬼狐和郡君。
薛巡环使见此,大笑着点头。一眼也没有看被吓得不轻的郡君老妻。借官印之力,顷刻间修复了鬼宅。
那鬼宅本来就是靠他的力量幻化而出,并非实体,恢复起来自然也快得很。
家宅恢复好了,他便问优昙,“佛子可要一起?”
左玟看看宝相庄严的优昙大师,心中积压的气愤因为与旧友重逢一扫而空。对薛道了句“巡环使客气了。”
然后转向优昙,满含期待道,“离京前去大相国寺没能见到大师,在下一直很遗憾。不想因缘巧合今日又能与大师重逢。大师若不着急赶路,不妨等我一等,待说清此事后我们再好好叙叙旧。”
对上左玟那期待的目光,本来应该赶快去往东海的优昙迟疑一瞬,暗叹了声,面上不动声色,含笑应下。
却仍旧不敢多看左玟的笑颜。双手合十,对薛巡环使道,“如此,贫僧叨扰了。”
“岂敢。大师请,左小友请。”
左玟和优昙遂在薛巡环使的热情下进了门。待他们进去,薛巡环使又扭头看小七和郁荼,“二位也请一同进来喝杯茶水吧。”
这般随意的态度,谁能想到他的真正意图压根不是慎重对待的左玟优昙,而是后面那随意招呼的郁荼呢?
小七嘟着嘴,遗憾一句,“这就不打了,真可惜”,便要跟着进去。
快进门前,发现郁荼还在原处,神情郁郁。奇怪地折返回来,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郁荼眼里血红未散,惯存的怨憎之外,却多了些困惑不安。
“感觉……”
感觉到什么,他没有说出口。
充满敌意的看了眼优昙的背影,郁荼却是跨进门,先一步跟上了左玟。
小七:???
嘀咕一句“真莫名其妙”,抬腿进门。
其后,薛巡环使眯了眯眼,抬手摸着胡须。迈开八字步进门,面上喜色渐浓。然整个过程,也没有看一眼自己狼狈不堪的老妻。
他背后,郡君老太太咬了咬牙,也叫几个丫鬟搀扶着进了门。
重新进入大堂内,优昙沉默旁观。左玟便让辛十四娘这个被逼婚的出来讲明真相。自己在旁补充说明了几句。
她这边话刚刚说完,薛巡环使还在那把玩官印,不知有没有仔细听。
那郡君却一改之前的盛气凌人,抹起了眼泪。
“老爷啊,你去的早,不知冯家帮过我们。我自你去后守寡二十年,辛苦拉扯吾儿长大,若不是有亲眷们帮忙,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如今我们有了能力,帮一帮外甥又算得了什么呢?配与外甥,难道还玷污了这只野狐精吗?”
老太太哭哭啼啼,衬着苍颜白发,好不可怜。但话语的内容,还是没有丝毫悔改。
左玟皱起眉头,没有开口,准备看看薛巡环使的态度。
被郡君这么一哭,薛巡环使才像是回了神。看着郡君深深拧眉,语气不耐,
“都是些陈年旧事,你还提这些做什么。狐族多美人,辛十四娘不愿意你换个愿意的不就成了,想必外甥不会嫌弃。一点小事,也值得你闹得这么大。”
正如郡君之前所言,她是在薛尚书死后二十年才去世。所以容貌也是老态龙钟的样子。而薛巡环使死时却还是个中年模样。只看外表,更像是郡君的儿子。
这种情况,要说什么喜爱之情是没有的。之所以让老妻得荣荫,不过是顾念她守寡带大儿子的苦劳,以及想落个好名声罢了。
可是老太太嘴碎,又爱说那些彰显自己功劳的陈年旧事。着实惹人烦。所以他寻常也不会回家,都在外头。
给老妻一些尊荣,让辖下鬼狐奉承一下她,就当是弥补了。
鬼狐之辈,说到底,就跟郡君一样。在薛巡环使眼里跟草木石头没什么区别。都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什么值得放在心上?
薛巡环使握了握官印,感觉到印玺的震荡,勾起嘴角。
被丈夫斥责了一顿,老太太不敢跟家主唱反调,唯有不甘愿地认错,“是妾身想的不够周全。”
薛巡环使这才点点头,对左玟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老妻不懂事,让几位见笑了。今天色不早,不如就在此留宿一晚。本官也好设宴给几位赔罪。”
尽管薛巡环使训斥了郡君,也解决了辛十四娘被逼嫁一事。但左玟心里却并不高兴。
看着那低头无力的郡君老太太,即是恼怒,又多了悲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是这个世上多少女子的缩影?左玟不知。也无心留下吃什么酒宴。
站起身来,淡淡道,“多谢巡环使好意。但既然事情已经说开,我们却也不便久留。在下明日还要上衙,便先行告辞了。”
左玟一起身,优昙郁荼小七,还有辛家姐妹都要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