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左玟在衙门里听了满耳朵知州家二公子被在家发癫的传闻,都说是因为贺延年常年在清源山打猎,山神降下惩戒。说法竟然与她讥讽贺延年的话一样。
加上“怨鬼缠身”的言论,很难让她不联想到某个被自己赶走的鬼王。
“要真是郁荼——”
放衙后回家的路上,郝护卫跟在左玟后面,而左玟则边走边思量。想到某个可能不禁皱起了眉头,“害人性命,终究有伤天和。他若是为了给我出气而害人……”
衙门离她的三进院不远。因为今天心里有事,加上已经通过贺延年的随从确定了贺知州的确与倭寇有勾结。故而左玟今日没有再去街上乱晃,没多久就回到了知州给她分派的住所。
快走到门口时,左玟仿佛觉得有谁在看她一般,没忍住往隔壁家看了眼。但什么也没瞧见。
心中有些怪异,却也没多想。只因她一回到家,便有只小鹿欢快地跑到门口相迎。
棕黄皮毛的小鹿,叫声稚嫩,像是在撒娇,“呦呦——呦呦——”
亲昵地围着左玟蹭了蹭她的手臂。
左玟抬手摸了摸小鹿的头。见小鹿眯着眼,甚是享受的模样,无比的单纯与依赖。
一时心里的杂思都扫空了,撸着鹿耳朵,不禁笑起来道,“你的伤还没养好,怎么又到门口来迎我。”
小鹿“呦呦”叫了两声,蹭蹭她的掌心,圆溜溜的鹿眼总是带着几分湿润,纯净若琉璃。仿佛是听不懂她的话。
一个面容清瘦的妇人从院里走出。这妇人生得娇小,打扮朴素,手里拿了个黑色密封的陶罐。笑吟吟唤了声,“左通判。”
然后道,“它每日到了这个时候就在门口守着,怎么叫都不走。想是记得大人救命之恩,才有此举吧。”
左玟微微颔首,笑道,“王娘子辛苦了。”
这王娘子是住在街尾的寡妇,她丈夫原来也是衙门的小吏,因为跟着前任通判一起出城,死在了倭寇刀下。她便自己带个儿子方圆,靠接一些缝补洗晒的活儿混些银两维持生活。左玟来了以后,她跟郝护卫都不是做饭的人,便雇了王娘子过来洗衣做饭。
王娘子摇了摇头,“大人给我活计,还教我儿读书,小妇人感激还来不及。这点事,谈什么辛苦呢。”
说罢,她把怀里的黑色陶罐往前送了送,对左玟道,“隔壁新搬来一户人家,下午送来好多东西。不过我记着大人说不能受重礼,所以都没有要。只留了一罐糖渍青梅。”
“隔壁送来的?”左玟拍拍小鹿,从王娘子手里接过黑陶罐。打开封口,一股子甜腻微酸的香味直冲出来。
她捻起一粒放进嘴里,甜丝丝带着一股花香。左玟神色一怔,“这香味……”
遂问王娘子,“隔壁搬来的是什么人?”
王娘子答,“听说是外地来的商人。”
顿了顿,她忍不住感叹,“今日来送东西的是一个年轻公子,生得好俊俏。虽然不及通判大人,但也是我见过第二好看的男子了。”
“是漂亮的年轻公子么?”左玟皱起眉头,没有再问。对王娘子道,“您看看有什么可以作为回礼的,银钱不够用再找我要便是。”
王娘子点头应好。
她又温声道,“方圆若有什么不懂的,也只管让他来问我,不要见怪。”
“多谢大人,小妇人一定好好督促小儿读书,长大了报答大人的恩情。”
左玟摇摇头,正要说不用,却感觉有什么在撞自己的腿。低头一看,小鹿正眼巴巴瞅着她手里的罐子。
不由得失笑,“你也想尝尝?”
小鹿拱了拱左玟,像是在点头。
左玟便又捻了一粒青梅喂给眼巴巴的小鹿。
“呦呦——”小鹿兴奋地在原地蹦了一下,差点自己绊倒。
左玟便将陶罐递给王娘子,让她喂食小鹿。自己往屋内走去。
小鹿看了眼装青梅的罐子,又看看走开的左玟,迟疑一下。还是跟上了左玟。
因为屁股上的伤没有长好,它走起路来都还是一瘸一拐的。但也不影响它一会儿走到左玟身侧蹭蹭手,一会儿走到她身前,回头看她。
一直跟到书房门前,它就不能进去了。乖巧地趴在门外,让郝护卫看了嘀咕,“好好一只鹿,怎么跟小狗似的……”
遂走过去,拿手指戳了戳小鹿的头。
小鹿眼里登时涌出两泡泪,“呦呦!”
像是控诉地看了眼郝护卫,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前的另一边爬下。没忘记拿屁股对着郝护卫。
郝护卫:……
“明明是一起救的鹿,它怎么就认大人呢?难道鹿也会看脸?”
他摸了摸自己粗糙的汉子脸,心里……也有点嫌弃。
停止了逗弄小鹿的郝护卫觉得无聊,跑去给厨房做饭的王娘子帮忙。没过片刻又因为帮倒忙被赶了出来。
重新走到院子里,四下望了一圈,却见敞开的正门外有个小脑袋探头探脑。
矮矮的一只,煞是软萌。
他起先以为是王娘子家的小儿子想娘亲了,眼珠子转了转,便猛地跳过去大喊了声,“小方圆?”
轰隆——
刹那间,晴空霹雳。金雷仿佛响在耳畔,吓得郝护卫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