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围的这些“男子”,他们的面孔似乎很熟悉,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们?!
就在他努力回想的时候,远处响起了马蹄声。一个浑身浴血的军卒匆匆而来,他翻身下马,跪在他的身边道:“莫大人,公主已经突围出去了,她让您赶紧到前面的城池和她汇合!”
“公主?!”
林彬祁不明所以,难道……他是在做噩梦吗?可是他记得自己明明听到了什么“陈家村”,莫非这是湖底冤魂的老巢?他被冤魂给拖下了水?!
林彬祁现在有些后悔——当时,他就不应该坐上那班公交车。
这时候,他听到旁边的几个少年军卒在谈论什么“形势”——
一个人说:“听闻徽钦两位陛下已经随金人北上了,你说,康王殿下也会被他们给掳走吗?!”
另一个人答:“呸呸呸,别说傻话!我大宋的疆土这么大,就算西京丢了,还有南京!还有杭州!我大宋不会灭亡的!”
林彬祁坐直了身子,听士兵们讨论了半晌,终于听明白了:他们都是北宋的士兵,徽宗的麾下。这是一支从汴梁撤退去南京的军队。他们要保护的人是徽宗的七公主,他是公主身边的内侍“莫大人”。
这些……他听小七说过自己的前世身份,难道这就是前世的景象?
这时候,一个兵卒发问道:“莫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走?公主殿下还在前面的城池里等着你。”
他还没开口说话,忽然间,“当——!”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钟响,他顿时神思恍惚起来。
这钟声浑厚绵延,刹那传遍了千山万水。
而无数久远的前尘回忆,就随着这个钟声涌入脑海中,挤得他的头几乎要爆炸。
——那是御花园中的初见,那是青梅竹马的朝朝暮暮,那是公主的悲歌,那是帝国的覆灭……这些都是他的前世记忆。
眼前这一幕幕,都曾经真实的发生过。
而浑浑噩噩的暮色垂垂而下,周围的士兵们听到这个钟声,都被惊得动弹不得。
不一会儿,才有一个士兵颤巍巍道:“这是……这是应天府方向的示警钟声!不好,莫大人,城池已经破了,金人的骑兵马上就要追来了!”
听到这话,刹那间,林彬祁心中的一根弦就绷断了。
——不,他现在不是林彬祁,他是“莫砚”,是公主殿下的贴身宦官。
——就在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穿的是一身红色的官袍,上满沾满了血迹。
——再看看四周,他想起来了,这里叫“石沟子”,就是他“莫砚”最后的埋骨之地。
这时候,另一个随驾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前来回禀:“报!后方发现大队金兵杀到!莫大人,请您赶紧撤离吧!”
“怕什么?!”这话不是他说话,是他灵魂深处的记忆在重演当时的景象:“公主她还在前方的城池里,派几个人去通知她快走,就说应天府守不住了,我们留下来守住这里。”
那小太监满脸的惶恐:“可是、可是莫大人……我们这点人手……防不住金人的铁蹄啊!”
他淡淡一笑道:“虎捷军的将士们听令:陛下有旨,务必护送公主平安南下。今天金兵已至,我们退无可退,当是沙场马革裹尸、报答陛下之时!”
“报答陛下!”
“大宋万岁!”
“保护公主!”
四周响起了将士们的呼喊声。
接着,金兵杀到了,他拔出长剑,准备应战。
金兵打先锋的是一队骑兵。这些凶悍的金国蛮人的双臂上涂饰着刺青,他们见人就举起刀斧砍杀,如修罗般狰狞。他们如秋风扫落叶般席卷而来,顷刻间,无数将士毙命在他们的手下。
他也拿起了手中的长剑,但无论怎么砍杀,也砍不到这些“敌军” ,周围的景象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林彬祁明白了:原来,他们只是一堆鬼魂,并不是真正的敌人。
接着,他的目光注视着一根长戟——长戟的抢头有一缕红缨,红绦如血染一般,迎风拂动。仿佛诉说着所有无定河边骨、深闺梦里人的悲欢离合……
他想起来了,这些确实是他自己的记忆,是他临死那一天的景象。
他叫林彬祁,也叫“莫砚”,他两辈子爱上的是同一个人。
与此同时,那个先来报信的小太监先偷偷溜走了,他听到小太监在小声嘀咕:“莫大人,你们不走,我走,我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
他也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也是公主的内侍之一,叫莫尘。原本是他的麾下。后来在战争最激烈的时qing长候,莫尘却偷偷溜走了。
这一战,厮杀声震天,鲜血染红了河床。河水里也披离着萧萧骸骨。
画面一转,周围的喊杀声全部停止,他看见无数的白骨在河底慢慢腐朽,无人收拾……
这时候,他又看到了那个小太监莫尘。
莫尘已经不是穿着那身太监的衣服了,而是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回到了这里。
显然,那天逃离了战场以后,莫尘出家去当了道士,现在,他又回到了这个白骨萧萧的战场。
道士莫尘走下了河床,他自言自语道:“古人云:大凶大煞,也可以炼化成道。这河床里躺着上千名皇家禁军的冤魂。我若是用这冤魂来炼化,是不是也能成魔呢?!”
说罢,他似乎是自嘲道:“道亦有道,我干嘛非要走正道呢?!”
周围没有人回应他的自问自答。
说完,莫尘嘴中开始念着什么咒语,周围顿时阴风不断……
伴随着莫尘的咒语,林彬祁顿时觉得头疼欲裂,身体也像是被几道风左右拉扯开,好像要将他拉入那最深沉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