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找马车受罪, 直接飞不好吗?
直到进了山, 杰原本的轻松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他对车夫说停下,往回走。
车夫不明所以,但杰是给钱的客人, 便听话的照做了。
啧, 来不及。杰右手点着眉心, 冷言道。
我能蒙眬的看到一大团黑雾笼罩在山顶,具体的就看不太清了, 杰说因为我太小,身体为了保护自我,没有让六眼全部开启。而现在我会提取咒力运用术式了,六眼的效果会一步步增强, 届时你会是最强。
杰这样说道。
从相处的14天中不难看出,杰是一位很优秀的阴阳师。
这样的阴阳师说出你会是最强这句话,实属是很高的期待了。
但我并不这么想,杰要上京做阴阳师的话,我在他身侧并肩就好,因此我当时回他:我们是最强的。
他听了我的回答后, 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似乎很喜欢笑,一直在笑。
此刻的杰却有些捉襟见肘,他出了马车,对着我道:下山去,你知道什么时候再走。
阴风阵阵来袭,快要盈满视线的黑雾彻底蒙蔽了六眼,仅仅一瞬间,我就看不到杰的身影了。
我伸出脑袋大喊:等下,杰
车夫一把捞回我,多年的行路经验让车夫本能的发觉到不对劲。马鞭抽到了马屁股上,加快了速度。
小少爷,那位大人交代过,要是发生了什么,我得第一时间保证你的安全。
我没再挣扎,让车夫把我带下了山。
我和车夫在山脚等了两天一夜,直到黑雾散去再度进山,也没有找到杰的身影。
在杰把我带回去的第十四天、新年的第一天,杰消失了。
我没有像杰预定的那样直接上京,杰留给我的钱很多,足够我一辈子不愁吃喝。一路游山玩水,我还刻意去了许多传说有妖怪出没的地方祓除诅咒,训练自己的术式。
我要成为最强。
18岁那年我上了京,靠着无下限术式和完全觉醒的六眼在阴阳师圈闹出了轩然大波。
我行事乖张,不顾他人脸色,有无时无刻开启的无下限术式在,没人能伤得了我。几次的下马威过后,本来不愿接待我的上流圈子不得不前来讨好我,天皇见了我的能力后也极力请求我留下为宫廷服务,他会为我提供最好的俸禄和宅邸。
掌握朝政大权的藤原氏想要获得我的相助,当家甚至愿意把亲女儿嫁给我,被我一口回绝。藤原氏也不气馁,旁敲侧击的说若看上了哪家贵族小姐,他们一定鼎力相助。
我直接说我不想被束缚,没有成婚的打算。这算是很冷硬的拒绝藤原氏的示好了。
但即便如此,藤原氏也不敢发火,只能应和着说:菅原公子如此潇洒豁达,必有大作为。
我笑而不语。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家对我婚事的热情淡了下来,终于不再找女子撮合我了。当年杰说我的妻子就在平安京,那我偏偏就定居在平安京不、娶、妻。
文官武官都留着长发,就连几位宫廷阴阳师也全是长发。我一头雪色短发配着纯白狩衣,不在乎任何人的视线大步来大步去,还时不时嘲讽一下长头发的人洗头不会不方便吗,特别是冬天,晚上洗头岂不是冻成冰渣子。
一名文官笑呵呵的答:他与妻子结婚时,两人各拔下一根长发,绑在了对方的小指上,象征着他们的结合,且每日妻子给自己束发,也是一种幸福啊。
一名武官想要显露才学,便道:结发妻子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
顿时满堂哄笑。
我望着小桌上的酒盏,没去碰它。自从知道自己不甚酒力,会因饮酒失去意识后,我就再也没喝过酒。
我在朝廷一直站在中立、树敌太多,一有破绽,就会被两头刺杀。
我第一次醉酒发生在19岁的时候,那时候好像是某个大官的生辰,具体是天皇还是左大臣我早就忘记了。
我曾经试过用筷子蘸着酒抿一口,味道是真的不怎么样,还不如吃点糕点呢。
但
「小朋友」杰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
我牢牢记着那14天杰在我面前说的每一句话,它们还会在特定场合炸响在我身边。
怎样才能不被当作小朋友。
怎样才能告诉对方,自己已经长大了。
女人我是没兴趣碰的,而另一样酒的话。
我低头望着淡白色的酒水,举杯一饮而尽。
恰时一道鼓掌声传来:爽快,菅原大人真是爽快!
我白了他一眼,从衣物标志看出,这就是今日过生辰的人。
似乎之前是在我的小桌前敬酒,等着我的回应。
看来我无视他经过一番脑内思考后,动作又莫名的和他对上了线。
心底想着一杯还不够证明自己是大人了吧,于是我又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下它。
等到我想倒第三杯的时候
我倒下了。
我失去意识的时机很突然,当时大家还怀疑是不是那位敬酒的生辰人士想要毒害菅原大人。
所幸我完好无损的醒来了,自那之后,我再也不碰酒,而宴席上貌似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也没有人会来向我敬酒了。
从这次席会的餐点来看,一看就是新仆人准备的晚宴。
熟知我的人都知道,我喜糕点,不爱喝酒,因此属于我的小桌总是会多几份糕点,也不会有酒盏。
各类官员的聊天还在继续,文官给武官好好科普的结发之妻的含义,这个武官娶得也是武将的女儿,哪懂什么束发,他说他的妻子一次都没给他束过发。
说到束发
我从心底发笑。
值得帮我束起长发的只有一人,他却亲手剪了我的发。
晴明公是我为数不多可以多聊两句的贤者,他找我打趣:你真的没有心悦的女子?
我笑答:没有。
杰总是笑着,我喜欢杰笑着的样子,看到他笑我心情就会变好,所以我也总是笑着。
没有喜欢的女子,这也是真的。
我知道晴明公话中的深意,他既然不戳破,我也没必要挑明。
十年来,我骗过了万人之上的天皇、拒绝了一直想要拉拢我的藤原氏、回避了贤者安倍晴明、糊弄了多智近妖的芦屋道满、欺瞒过英勇善战的源赖光及其四天王。
那是心悦吗,那是喜欢吗,那是爱吗?
我不知道啊,我们相遇的太早了,也分别的太早了,就像囫囵被吞进肚里的禁.果,尝不出任何味道。
杰说我会长高,至少会和他一样高。
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参照物了,我也不知道我的身高有没有达到杰的要求。
只是每当深夜,我的内里依旧会开始发疼,有时是腿部,有时是胸腔,有时是头颅这还是生长痛吗?持续了十几年的生长痛?
宛若附骨之蛆,永远无法剔除,只能忍受着它带来的痛苦。
我只在14岁那年与他相处了14天,却在往后的14年,无时无刻不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