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看到李国公被两名属下搀扶着跑出烟尘,跑向沙漠里,接二连三又看到不少大庸士兵跑出来,暗暗祈祷不知名扔炸药包的人等会儿再扔,等大庸人跑出来的足够多再扔,将这些突然发难的番邦人全部炸死。
片刻之后,烟尘刚有消散之势,又一波炸药包袭来。
“你们,去那边,把偷袭之人全部给我杀死”,狼狈跑到烟尘外面的离国将官对跟着跑出来的手下喊道。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所站的地方再次有几包炸药落下。
一名大兵麻溜捡起来药包想扔回去,没脱手便轰地炸开,一团团被血染红的烟尘腾起。
穆蕴挑眉,关外竟有能做出如此精良炸药的人?
烟尘弥漫,羌离两国士兵恼怒异常,将官的怒吼声不断响起,他们的人死伤很多,剩下的也不少。
听到有人喊公主和支大人都死了,被炸掉一条手臂的浑不耶暴怒:“射杀那些偷袭的人,我要用他们的命祭奠公主和支大人!”
两国只剩了不到三千人,然而他们的齐声呼喝还是冲震云霄。
即使又有两包炸药扔过来,还是很快有三四百人冲了过去,直向药包投来的方位。
“将军,那边有人”,有个士兵突然指着顾明月和穆蕴躲避的方向喊道,话落便提着长刀冲来,几乎同时,土黄色的炸药包落下,砸在他前面一米处,轰地爆开。
穆蕴拉住顾明月的手,“我们走”。
“等一下”,顾明月突然顿住,看向不远处蠕动的死尸,不是死尸在蠕动,而是躲在下面的人,“邹大伯,你们没事!快离开这里,去沙漠。”
躲在死尸下面只能躲一时,必须趁乱逃走,否则待会儿那些离国兵打扫战场时依旧难夺一死。
“哎”,邹大伯从死尸下翻出来,手脚发抖却还捡起一张盾牌才跑,“顾丫头,你们怎么又过来了?”
没听见喊杀声吗?
“老邹”,旁边先后又翻出五六个小商人,有人喊道:“别废话了,快往沙漠里跑。”
饿死也比被这些藩贼杀死好。
“那边还有不少活口”,羌国士兵大声喊道,兴奋地搭弓射箭,嗖嗖箭羽破空声霎时近在耳边。
穆蕴停在最后,挥起披风卷住一波波过来的箭雨。
七八个幸存的商人不要命地拔腿向东边的沙漠狂奔。
顾明月扶住一个腿上豁着条长伤口的中年人往沙漠里跑,跑出一段,看向箭雨中的穆蕴,她咬牙让自己不慌张。
“大哥”,叫住跑在前面的一个年轻人,顾明月道:“你扶住这位大叔吧。”
年轻人转头看了一眼,没有停下脚步,片刻后伸手扶住受伤的中年人带着他大步不停。
顾明月转身回去,年轻人注意到不对劲儿,立即回头,大喊:“不要命啦,那个人很厉害不会有事的,你快逃命吧。”
顾明月没说话,跑着跑着运起轻功,落在穆蕴身边时脚尖还带着沙子。
“别怕”,打掉擦着她的手臂飞过去的一支箭羽,穆蕴抬臂拦住顾明月,笑得笃定:“不会有事的”。
似乎在突然间,地面就震动起来,呵马声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北方烟尘飞扬。
浑不耶知是后面的一千精兵前来汇合直取粟裕关,立即分出一队百多人,咬牙切齿道:“把那些落网之鱼,尤其那个有武功的男人,给我乱刀砍死。”
这边,风雷门的药包已经告罄,正与顺着药包来处找过来的人短兵相接。
汉子妇人都是杀人好手,他们百十人对三四百人只稍感吃力,然而不远处还有少说一千多羌离两国士兵,此时对方又有援兵过来,不跑,只有死路一条。
“奶奶的”,老人抹掉一个羌国士兵的喉管,大声道:“后撤。”
话落,两个大汉架起苟先生便向沙漠深处飞奔。
他们经常活动在沙漠里,并不觉得沙漠可怖反而有种亲近感。
宋知举刀贯穿右边士兵的胸膛,向东南方迈步腾跃。
“小知”,老人正掩护着门人后退,见此大喊:“你干什么去?”
“报恩”,宋知回道,头也不回,迎上挡在前面羌离士兵,便挥刀砍杀过去。
“这孩子”,老人脸上尽是愁容,看看乌压压一片过来的离国援兵,他叫卢三,“你带几个弟兄去保护少主,长毛,你最熟悉沙漠,跟着卢三一起过去。”
“是”,一个年轻人点头,他额前留着缕直到腹部的长发,是风雷门最熟悉沙漠的下属,曾经独自一人从西到东穿过塞客大沙漠,“可是门主你们…”
“我有沙漠生存经验,这边不用担心”,老人说道,“你们务必护好少主,别让他为了报恩连命都不顾。”
卢三大声道:“门主放心”,随即点了三个武功不弱的大汉,几人快速踏步追去。
老人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五个属下与义子汇合,边杀边退地脱离弓箭范围,才带着这边留下断后的二三十名下属退向沙漠。
浑不耶坐在高高的骆驼上,将两方打斗收在眼底,此时不由大笑道:“大庸人竟都是胆小如鼠的熊包”。
他抬手捂着左边的断臂伤口,神情中没有流露出半分痛色,笑够了,对带援兵过来的首将道:“留二百人在此地收整战利品,然后守在这里,沙漠中一有人出来立即射杀。再派五十人将财物押回都城还有…”他说着眼露痛惜,“公主和支大人的尸首,一起送回都城。其余人,跟随本将军去占领我们日后的家园。”
“占领家园,占领家园”,两千余士兵齐声大喊,声震云霄。
风城已经被他们的先行队伍占领了,他们要做的是,将能占领的土地继续推进。
浑不耶只让随行军营草草在断臂处洒药裹上伤布,便挥动完好的手臂,带着两千士兵急行军驰向粟裕关。
日落西沉时,浑不耶看着关口的本国士兵,再次爆发畅快的大笑声。
“将军”,先行队伍的将官出列,跪下道:“多亏支大人的妙计,属下幸不辱命,关内三千大军被毒死有一半,另一半心怯不敢敌,被统兵赵勇带着从风城西门逃走了。如今的风城,就是一个待宰的羔羊。”
“支大人却被可恶的大庸人害死了”,浑不耶神情悲痛不已,看着眼前高高的城关,“屠城…”
仇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才能洗干净,他还要派人潜入帝京,将侮辱公主的康府众人全部屠杀干净。
“将军,您不想要大庸的半壁江山了吗?”一个身着离国服侍的大庸人从前阵中出来,看向南方,目光似乎越过风城看到玉清河南岸,“如果想要夺取大庸的半壁江山,无辜百姓的命一条都不能取。只有他们的生命不受到威胁,他们才不会拼死抵抗我们的进驻。我们要对这些百姓,比大庸的官员对他们更好,这里就会成为我们的大本营。”
浑不耶不太理解,但是临行前陛下让他一切听周先生的,周先生很有智慧,还是大庸流放到关外的罪民,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好”,浑不耶点点头,“只将此城府尹的头割下来,悬挂城楼前,其他人敢不听话,府尹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大军进入风城,已经被先行军占领的府尹衙门血流一片。
街上还留着上午时被离国士兵砍杀的残肢断臂,不多,却血迹斑斑得触目惊心。
紧紧顶着家门不敢出来的居民恐慌不已,听到有人骑马在街巷中喊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百姓,对这些破坏家园的异族人,他们的恨意不减反增。
当有胆大的人拼着一死出来看情况时,看到城楼前挂着的谭大人头颅,他们立即转身跑回了家里。
府尹都死了,他们的日子还能长久?
当晚,只稍作休整,浑不耶便汇同羌国首将,出风城南城门,一路急行要去偷袭百里之外的蒙省府城。
陛下已经派人去游说游聚在西域的小民族,很快便会再有援军过来。
当羌离军队轻轻松松如砍豆腐般攻下蒙省府城时,战火燃起的消息竟然丝毫没有传到帝京。
两千精兵强将如入无人之境,士兵损伤数远远低于浑不耶的预期,他为此兴奋至极,按照周先生嘱咐,杀掉蒙省府尹留下几十人守住府衙,继续向南…
今天的帝京同样很热闹,因为震惊朝野的北九省贪污大案终于查明,主犯七八人都被押在刑场,要在今天处以斩立决。
对于这些吸血虫,百姓们十分反感,不少人五更便起来到刑场外边,提着烂菜叶子等候贪官们出现。
九省提督孫抱朴据说是个正直的好官,因为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如此大案而丝毫不觉,愧疚之下一个月前就上吊自尽了。
不过众人听说后,都是只留一声哼笑。
不知道真是个好借口,不知道就没罪啦?不知道还当什么官啊,直接回家种地好了,也不会因为不知道滋生那么多贪官。
康九廷焦头烂额,大势如洪水而至,他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呆坐一晚。
上朝前,他突然疾步走向幕僚们所在的院子,停在杨先生的门口,刚要敲门,门已打开。
“相爷,请进吧”,杨先生同样带着愁容,侧身示请。
“杨先生”,康九廷两步进来,深深鞠躬,“真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如果不是您,我不能又撑这么多天。如今,请杨先生千万要想一个办法,让我保住相位度过此次危局。”
杨先生抬手虚扶,叹口气道:“相爷,主动辞掉相位,您还能保存几分实力,大公子已经被王派官员咬到狱中…皇帝早就有撤相之意,您拖得越久损失越大。恐怕到最后连命……”
想到长子,康九廷眼底浑浊,他如何不明白其中厉害?只是不甘心自己经营二十年,竟一朝败于那些拥护他的官员。
“多谢杨先生指导”,片刻后康九廷点点头,整理了下官帽,挺背抬步离开
杨先生看着康九廷的背影,摇头感叹:所以说养孩子还是要好好管啊,养出个只长眼睛的女儿瞧把一家人给折腾的。
不过自己终于不用在康府待着了,可喜可贺。
风城府衙内,周先生摸摸下巴,确定人皮面具没有半点不妥,点头笑了笑。
起身来到窗边,只见下人们都老老实实地各自忙碌,癸三很自豪地觉得幸亏他半个月前就抹掉了周先生,否则现在的风城就是一个血城啊。
要知道根据乙组的消息,这位周先生简直比离国人还恨大庸呢。
不过,谁让他满门都被大庸皇室杀了个干净。
周家是先帝时期的御医世家,周先生的父亲因为一味药用错导致先帝的宠妃难产而死,后来先帝查出周御医是听命皇后的人,所以将他们家上上下下几十口都判了死刑。
如果不是周家一个老仆冒死带着周先生逃出来,周家就灭族了。
然而对于被抹掉的周先生,癸三丝毫不觉愧疚,反正周先生在沙堡已经有四五个儿子了,他不算抹掉人家家族的独苗儿。
其实癸三也没有愧疚那种情绪,看看此时依旧平静的风城,他还蛮有成就感的。
东边天空布满鱼鳞云,朝霞映红白云,新的一日到来。
癸三出去给戊组传信,让他们送信到各组以及穆府。
爷应该很快就能从沙漠中出来的,到时他们庚辰组的人都能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建立军功了。
…
太阳跃出来,无边的寒气被一点点驱散。
顾明月看看穆蕴手臂上的伤口,发现没有被冻住,松了口气,将荷包里最后一颗荷香糖喂给他。
穆蕴看了眼她手中扁扁的荷包,咬开一半渡到她口中,笑道:“我们能找到出去的路。”
旁边的人看到他们头靠在一起,都转头看向别处。
昨天下午有离国士兵追上他们,一行人武力强的没几个,且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面对强悍的离国士兵他们只能边打边跑。
后半夜时分散开的几人才汇合一处,在这种命都可能不保的情况下没人会管这对年轻人怎么相处。
看向那天赶过去帮他们宋知,顾明月问道:“你肩膀上的伤没有冻到吧?”
那个伤到腿的商人,刚进沙漠那晚腿上长长的伤口已经冻得青紫发硬了,昨天上午他还笑着说半条腿都没感觉了,不过不耽误走路就好。
顾明月没想到他这么能坚持,昨天下午邹大伯差点被一个离国士兵砍掉手臂,还是这商人上前拉开一把,邹大伯才只受了点轻伤。
不过在夜晚温度能低到二三十度的沙漠里,一点小伤都有可能成为致命伤。
宋知坐在一个沙丘上,闻言笑道:“没事,我从小伤口就长得快,已经开始结痂了。”
“干问一句可不顶用”,最为胖壮的一个大汉抱着几根干燥的荆棘枝走过来,“小姑娘,你那糖还有没有了,分给我家少主一颗才是实在。”
大家奔逃而来,身上都没有带吃的,只有顾明月荷包中有二十几颗荷香糖,前天晚上一人一颗,昨天早上一人一颗都没够分。
她偷偷剩下一颗,因为穆蕴流了血,担心他没东西吃撑不下去。
可是除了她,其他人哪个身上没有伤口?
顾明月低头道:“没有了”,想起刚才隐蔽地把糖塞到穆蕴嘴里,他还分给自己一半,她就觉得无法面对其他几个干着嘴唇的人。
胖汉嗤笑。
长毛缕着头发笑道:“小姑娘,刚才我怎么看见你给你身边那个男人喂了什么东西吃?”
“只剩那一颗了”,顾明月说道,觉得脸颊更热。
穆蕴抱着顾明月,冷冷道:“我们自己的东西如何处理,你们没立场质问。”
“我真的没有糖了”,顾明月补充。
宋知看了顾明月一眼,对属下道:“这位兄台说得有理,你们莫要多说了。”
“少主也觉得有理就好”,长毛笑着站起身,抬步走开,大约一刻钟,他手里拎着一只大蜥蜴的尾巴走过来。
“兄弟,那儿抓的?”卢三惊喜迎上前,“好家伙,得有三四斤吧,这东西不是毒得很,能吃吗?”
“能,我已经去掉毒腺了”,长毛同样满脸笑容:“本来只是看能不能捉个蝎子什么给少主充充饥,没想到运气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