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时还一身白衣的神君,再不会有人发现了那是遂古之古,那是真真正正的鸿蒙未辟。那时连十二洲都还没建成,隅隈未有洲屿为定,幽暗无边无际,天地之间的第一座城,是他亲手建起来的。
只有他发现。
也只会是他发现。
师巫洛银灰的眼眸印出深黑面具上的金纹。
依稀间,又看见当初那藏在林木深处的小屋,白衣的神君带着轻快的笑意,用饱蘸金漆的笔尖在面具上描绘出美丽的纹理那是听神君说了那么多世间的万事万物后,初生的天道提出的第一个请求。
我能不能碰触看看?
能不能知道,你触碰草花树木与飞鸟时,是什么感觉?
让我想想。
白衣神君在琼花荫下仰首,清风吹过,浅红的花落满肩膀,又轻轻滚落。
那时地上的城池只有一座,他还有许多东西都不懂得。
察觉他的沉默,神君笑起来:想什么呢,肯定有办法的。你等我几天。
好。
几天后,神君真的想出了办法。
在最后一笔金漆绘好后,神君抚去浮木,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怎么样?第一次通过巫傩仪式,令天道依附在自己身上,神君也显得格外新奇,一边兴致勃勃地询问他的感受,一边以指尖稍微扶了扶面具,戴得正了一些,现在能感觉到了吗?
木纹在指腹留下的印记,轻风拂过衣袖的气息。
世界忽然有了形体。
他记住了血液的温度与一位神的呼吸。
那时他还不知道有个词叫生离死别。
直到神君从云中坠落。
神君将那张始终好好护着的巫傩面具高高抛起,说了句谁也不明白的抱歉说好了要送你一个清平美好的世界,最后只能给你一个残缺的人间。说好了要一起泛舟饮酒,最后只能给你留下一个亲手触碰世界的希望
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还有太多的约定没有遵守。
红衣坠落,成万千流火。
他触碰不到。
他接不住。
师巫洛轻轻闭了闭眼。
在坠落那一刻,神君没有后悔,也没有怨恨,只有歉意只有担忧。是觉得誓约难守吗?是觉得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来得及教他吗?是担心他来日亲自走进人间会迷茫不知所措吗?
那是他第一次自己真正读懂了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