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再捞点菱角。
好。
要再烤点青虾。
好。
还要烹点
好。一个够造作,一个够纵容。
恶人天生一对。
什么逃亡,什么追杀,什么苍生,在这样美好的藕花深处都该往后稍靠。在这样一个明媚好天气里,就该钓二三湖鱼烹膏汤,折四五枯荷燃新火,剥六七菱角作鲜果,斟□□羽觞酌寒酒。
一行白鹭掠过湖面。
两艘飞舟落到城外。
身披鹤氅,道人打扮的鬼谷弟子从飞舟上下来,抵达涌洲边境的旋城。旋城不大,宪翼之水环绕这座城,水中生活着浑身漆黑,鸟首蛇尾的旋龟。见有外城人来,护城河中的旋龟便从石头上爬下,潜进阴影中去了。
真胆小啊。
一鬼谷弟子站在入城的拱桥上,往下看,忍不住道。
旁边性格较为沉稳的师弟拽了他一下,推着他赶紧往城里走:别一副土包样,这次带我们出谷的可是牧长老。你想一会被牧长老骂吗?
起先感叹的弟子做了个鬼脸,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一声咳嗽。他赶紧收敛,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笃笃笃。
蛇头拐杖敲击石面,发出沉重的声音。
一位老得让人觉得他该躺在棺材里不该出现在太阳下的老者慢吞吞地从飞舟上下来。这位令鬼谷年轻弟子噤若寒蝉的长老生得很是枯槁:面颊深陷,眼窝深凹,褶皱耷拉,肌肤上满是黑色斑点,背弯如老鳖。
尽管形象颇为欠佳,但这老者在十二洲的声名却格外响亮。
鬼谷七宿之一,牧鹤长老。
他司掌与推星盘齐名的云梦龟卦,曾经鬼谷与西洲御兽宗爆发争端。御兽宗驱逐万象进攻鬼谷所在的沧洲边境。鬼谷却只有牧鹤长老孤身前往,待到万象进入阔原时,牧鹤长老卜一地龙卦。随即阔原开裂,沟壑如网,深如地渊,万象具陷。
与鬼谷谷主所掌的推星盘不同,牧鹤长老所掌的这一云梦龟卦主干戈,刑兵杀,讲究的是以卦相差遣五行。
牧老。
沈商轻迎上前,欠身作礼。
牧鹤长老动用云梦龟卦有严苛的要求,莫绫羽率领风花谷弟子前往杻阳山,寻找符合要求的地方砌土立台。涌洲是风花谷的地盘,一干仙门中,风花谷位于中下游,地位颇为尴尬。诸如鬼谷,佛宗,空桑,怠慢不得,因此虽然沈商轻作为前散修,不大喜欢同宗门之人打交道,也只得在城门处,迎候来者。
牧鹤长老双眼耷拉,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拄着拐杖睡着了。
面对沈商轻的问候,牧鹤长老连正眼都不给一个,拄着拐杖继续向前走。
老匹夫,长得比护城河里的旋龟还丑,架子摆得比夔牛还大,活该鬼谷谷主不是你。
沈商轻在心中往新话本里加了个以牧鹤为原型的丑角,脸上依旧一派温文尔雅,满面春风地招来两名风花谷弟子,让他们领终于赶到的鬼谷众人去休息。
见鬼谷弟子也入了城,沈商轻忍不住在直摇头。
他前几日还在想,那位太乙仇师祖同十巫之首去哪都好,千万不要同他们碰面。一转,空桑百氏的人在昨天抵达,鬼谷的人在今日抵达。风花谷驻守的涌洲旋城就忽然变成了事态中心。
人马云聚。
显然,那引动四方的两个正主,估计就离旋城不远,又或者说,很有可能会在接下来经过旋城附近。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作为一个如果没有道侣催促,能够拖稿拖到天荒地老的懒鬼,沈商轻本能讨厌一切麻烦事。
基本都到了吧?
沈商轻翻出张莫绫羽写的纸条,核对上面备注的名单。
药谷陆三郎、佛宗无定禅师、御兽宗叶明长老、玄清门道法长老、空桑百氏的北渚氏、太虞氏、云和氏此时的旋城内部,各宗各派,各姓各氏的旗帜飘飘摇摇,杂然生彩。沈商轻核对了一番,确认基本都到了,就准备下城楼。
刚动身,又听到一声迎客的钟响。
沈商轻愤怒地抬头。
这又是哪个掉队的乌龟王八羔子,到底有完没完啊?!
刚一抬头,沈商轻瞳孔骤然一缩。
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像一颗巨大的陨石从万丈高空砸落。风声呼呼,火球中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吼:下边的人快闪开啊啊啊啊
见鬼!!!
那居然是一艘着火的飞舟。
这是哪个宗门出来的缺心眼,连飞舟都能开报废?来不及多想,眼看那团火球就要砸到护城河中,沈商轻一挥袍袖,平地卷起一到旋风。
旋风托住贯落的火舟。
咔嚓咔嚓。
飞舟桅断舷摧。
三道人影连滚带爬地从火里蹿出来。
死秃驴!我就说了吧,这破飞舟压根就经不起你的折腾,你还非要耍个什么杂技!一名白衣少年又蹿又跳地拍身上的火,忽然,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我的头发!我的头发被烧了!!!死秃驴我跟你势不两立!
沈商轻微微抽动嘴角。
拜托,这位公子您刚刚差一点就要砸成肉饼了,您不在意自己的小命,在意几根被烧着的头发?
阿弥陀佛,头发乃身外之物,迟早会掉光的啦,陆施主不必着相。一个和尚灰头土脸地钻进还在燃烧的飞舟残骸里,又黑乎乎地钻出来,手里捧着个小铜匣,善哉善哉,此次替左施主实验出了他的神雀号最大蓄灵值,也不亏了。
沈商轻刚刚要上前的步伐又定格在半空中。
一艘飞舟三十万黄金起步,用来做实验?这他娘的是哪个宗门出来的败家子?简直败家到人神共愤!
唉,我今天算有血光之灾,果然,天机诚不欺我也。
一名背着个破斗笠的道人反应倒勉强还算正常。他踏进绕城的宪翼河里,拘了捧水,洗了洗,露出张清秀端正的脸。
沈商轻看了一会,觉得这应该还是个正常人,便准备过去问话。道人见了他,热情十足地行了个礼,抬足往上走。
砰
道人在水中摔了个结实,正脸拍在河岸的礁石上,声音听得人鼻梁发疼。
沈商轻缓缓放下刚抬起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