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山又细细问李慧那赵荣的事,原是她新寡后回到家中,父兄都是斗鸡走狗之辈,时常在城里间晃,听到赵家少爷想再纳一房妾室,竟自告奋勇,将自家妹子荐上去,把李慧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赵荣还特地到李慧家乡相看,很是满意,当下便说定日期要将李慧抬回去。
这李慧却也是傲气机智的,想尽办法到远亲家做养娘,他们族中还有志气,当即阻止了李慧父兄的鬼主意,赵荣虽见李慧满意,但若因此惹了眾怒也嫌麻烦,便意兴阑珊的离开,让李慧父兄着急愤恨不迭。
后来过了几年李慧被远亲家放出来,她父兄又想到要将她卖给赵荣,李慧在那几年中结识了老李,有了个法子,当时只装作乖巧的跟到城里,又使了一番伎俩叫她父兄以为赵荣看不上她,才为了十两银子将她卖给老李。
原想着在胡家深居简出便跟家中没了联系,也遇不上赵荣,却自李大娘口中听到这消息,虽八字还没一撇,但未雨绸繆总是好的,这才有了求夜山的事。
此时听夜山一口答应,心下稍安,虽未来的事还不可确定,但此时对夜山万分感激。
胡月被冷落多时,抗议的皱脸哭了,李慧回过神来,忙转身逗他,夜山也使劲哄着胡月。
主僕二人因刚才一番推心置腹,关係亲近不少,李慧看夜山不只外表正人君子,连听说完她的事,也是没有生出什么下流想法,觉得夜山十分难得。
因知道胡家刚开了蔬果铺子,便主动提起自家村里的名產,笑说:「奴婢家乡离这虽有些远,但桃李却是很有名的,旺季时城里的商家都要到村里收货,若公子有兴趣,可使人到我舅公家里,他们定会留最好的给您。」
她舅公便是族长,也是存了私心想让自家亲戚受惠,但货物都是极好的,这才敢说。
夜山记在心里,想着再跟沉大河提,当下对李慧的村子好奇起来,他虽知道世间的舆图,但此处离京城极远,他连沉家村都没去过,不禁对安然山以外的地方都很有兴趣,所以多问了李慧几句。
李慧自然知无不答,沉大河便是在这时来到第二进门口,听到他们俩人笑语晏晏,脚步一滞。
一向除了跟他以外的人半点不亲近的夜山,现在竟然跟李慧有说有笑,沉大河心头有点艰涩。
若是平常他可能只会惊讶,偏偏刚才进家门时,看到秦婆子正与一个装扮喜气的妇人在门口僵持,他上前一问,秦婆子脸色发僵,喏喏不语,那妇人知道他是胡家总管,满脸堆笑的说起来意。
原来是为说亲上门。
说的亲自然是夜山,这却不意外,夜山刚搬来君子巷,眾人不清楚底细,沉大河虽上门送过礼,但说得不多,大家都好奇得紧。
渐渐地大家都听说了夜山跟沉大河编出的那套版本,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少爷,因为已故妻子娘家在城外村里,带着孩子来到城中定居准备科考,如此情深义重,年轻富裕的公子哥,让一干三姑六婆登时眼冒精光。
其实早有不少媒人上门探听,这却是第一次叫沉大河撞见,本来都让秦婆子赶出去了。
此时沉大河一愣,却忘了追究为什么秦婆子百般阻挠媒人上门的事,只淡了脸色,拿出那套夜山为了守妻孝暂不议亲的说法。
媒人还想说些什么,但沉大河无意纠缠,秦婆子见机没好气地把媒人赶走。
当时习俗便是这样,妻孝也不过一年,就算一年内再娶的大有人在,这事免不了的,像李慧那样誓言不再嫁,这套说法在男人身上是不可能的。
纵然不娶妻,也还能纳妾呢,夜山自然是眾人眼中的香餑餑了。
沉大河被这么一搅合,心情不好,来到第二进,又刚好看到夜山跟李慧相处融洽,心里酸意翻涌。
其实李慧跟夜山说话的内容并没有什么,还有些粗俗,毕竟说的都是乡里野闻,但夜山听得入迷,还很兴高采烈,沉大河更加鬱闷。
李慧一向谨慎,这屋子又不大,沉大河站在门口她不多时便注意到了,忙站到一边恭敬的喊:「总管来了。」
夜山抬头望向他,绽开一个笑容。
「回来了?今天这么早呀?正好,来抱抱月儿,你这几日早出晚归,都没来看他,小心月儿把你这沉叔叔给忘了。」
沉大河闻言,先去看向李慧,这完全不像少爷跟下人的对话,更遑论夜山语气里的亲暱。
但李慧眼观鼻、鼻观心,表情都没动一下,只垂头站着,沉大河又收回眼神。
其实李慧只是心里疑惑了一下,却也没深想,毕竟人家主僕之间的情分她这个新来的怎么会了解,只当他们这样相处惯了。
沉大河便上前跟胡月玩闹,胡月果然不太记得他了,但他不怕生,只当多个玩伴,不一会儿笑得前倒后仰,很是开心。
闹了这么久,胡月终于有了睏意,夜山跟沉大河便离开,让李慧哄胡月午睡。
沉大河有心想问夜山刚才跟李慧说什么,夜山却先开口:「今日这么早,铺子里没事吗?」
「嗯,王掌柜跟那两个伙计都做熟了的,接下来隔个两三天再去看看即可。」
夜山一笑。「那太好了,沉大哥终于有时间陪我了!」
沉大河不语,慢慢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