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长公主这一死,他真的狠下心来想要争夺皇权了?他要和亲娘为敌……和苻红浪为敌?
苻红药出身低,见识不够,远不像苻红浪和长公主一般精于朝政,可她能活到今天,到底也不是完全的蠢人。小皇帝以往偶尔露出的精明端倪和如今适时的消失适时的避而不见在苻红药心中一一闪过,太后娘娘心中有所明悟,越发觉得森然。
心怀忧虑地回了坤宁宫,宫人禀告苻红药国舅爷今日到来正在殿中小坐,苻红药一时心中更乱,竟不知道是喜是忧。
苻红浪乃是她盼了好几日才盼来的,朝政群臣围堵,苻红药近日一直想找苻红浪帮她想法子解决,只是苦于苻红浪这个人行事诡谲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苻红浪主动露面,断没有按照自己需要现身的可能。好几日没见,这个令她又畏又惧但却是自己靠山的弟弟终于来了,苻红药本应开心,可人坐下许久,硬是没能露出一个笑脸。
苻红浪并不计较苻红药脸色如何,他摆弄着自己的烟斗,没有点燃,慢悠悠地放在鼻尖闻了闻烟草味,随意道:“回来得倒是很快。”
苻红药扯了扯嘴角,还是笑不出来,熟门熟路拿了火,靠近过来要给苻红浪点燃烟斗。
苻红浪将烟斗移开,并未接受,一开口,话题被他转到了正题:“心情这样差,怎么,朝堂些许小事便能叫你如此为难?”
旁人若敢嘲弄太后,只怕坟头草都有两米高,可这话出自苻红浪口中,说什么苻红药都只会乖乖受着。她一口气吐出来,忧心忡忡道:“说着简单,如今这朝臣们疯了一般,恨不得个个都冲我来,再过几日怕要指着鼻子上来骂我,我实在是无计可施,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在民间传出那些谣言。”
苻红浪面上带笑,眼睛里倒是清清明明,他弯了弯眼睛,似无意道:“哦?是什么人,姐姐猜不出来?”
随意一句,苻红药心头猛然一震,她怔怔地看着苻红浪,不知如何言语。是了,她都能怀疑到小皇帝,洞悉万物如苻红浪自然也是知道的,苻红药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都知道,那你是如何打算?你会不会……”
苻红浪接道:“杀了荧荧?”
苻红药哑然,显然正是这样想的。杀人对苻红浪而言太过简单,杀皇帝和杀长公主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苻红浪忽然发笑:“若我说是呢?”
苻红药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说到对小皇帝的亲情她没有多少,可她却也心下清楚,正因为生了小皇帝,正因为小皇帝活着,她才能坐享太后之尊荣。
一阵死寂后,苻红浪怪异地笑了起来,他笑得苻红药脸色忽明忽暗,这才道:“玩笑话罢了,我怎么会杀荧荧,荧荧是我花了大心思种下的种子,如今刚刚生根发芽,此刻就毁掉,我如何舍得。”
苻红药听不明白这话,只从话中暂时确定了小皇帝的安全,她松了口气,定神问道:“那我们如今该做些什么?朝堂上现在可是……”
苻红浪不甚在意地打断道:“随你,也随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苻红药一时愣住:“阿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苻红浪只是望着她,并没有改口的意思。苻红药心头发凉,心有所感:“你现在不打算插手?”
苻红浪没有否认,苻红药好半天没说出话。她涉政至今,手下的大事小事任人调用都是苻红浪操持,苻红药自己从来没有操过心。此刻群臣都来攻讦她,苻红浪却不替她解决,她想破头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苻红药有些慌了:“……为什么?你明知道皇帝那边有动作却不及时扼杀,要是让皇帝添乱寻机做大,来日岂不是更不可控?再说长公主死了,她的孽种还没死,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怎么能……”
苻红浪悠悠道:“这有什么不好?”
苻红药顿时失声,又听苻红浪带着笑,恍若在说什么玩笑话似的道:“总是压着对手有什么意思?我倒是觉得,闹起来,斗起来,无论是他们把我杀了,还是我把他们杀了,都很有趣。”
苻红药欲言又止:“可是……”
苻红浪抬头笑盈盈道:“怎么,你觉得死的人会是我?”
苻红药登时不再言语,她红唇抿了抿,最终勉强露出了一个缓和的笑容。
苻红浪并不在意苻红药的反应,起身抬脚便走,刚刚走出两步,忽地停住脚步,折返回来。苻红药心里头疑惑,不明所以,却见苻红浪没和自己说话,而是停在她最近的新宠绿漪面前:“阿弟?”
苻红浪没理睬苻红药,只出声道:“以前似是没见过你。”
绿漪低眉顺眼,低头望着地面,轻声道:“奴才是近日侍奉太后娘娘的新人,名唤绿漪,见过国舅爷。”
苻红浪没应声,转而用烟斗的细杆挑起了绿漪的下巴,绿漪顺势抬头,撞进了苻红浪的视线之中。
一场无声的对视。
化身绿漪的姬临秀只看了苻红浪一眼便匆忙移开视线,面上顺势流露出被打量的惶恐不安之色。与此同时,姬临秀在瞬间细细想过了自己刚刚所有的行动和神态,自觉没有什么露出马脚之处。
想着,忽听眼前一声哼笑,苻红浪道:“明明不怕我,何必装样子?”
第107章
姬临秀心中一惊,脸上虽没有露出惊慌之态,但还是不由得向上看了一眼。苻红浪细长的眼睛里荡着笑意,很难看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姬临秀一时没有说话,此时,上首的苻红药匆匆开口:“你在说什么?”
苻红浪的视线凝在姬临秀脸上不动,苻红药又道:“我身边的人你清楚的,个个都是细细盘查过的,身份干净得很。”
苻红浪并不理睬苻红药口中藏不住的些许维护之意,只对着姬临秀没头没尾道:“你官话说得不错。”
姬临秀斟酌着回应:“奴才家就在京郊,土生土长,官话从小说到大,哪能有不好的道理?国舅爷说笑了。”
这话答得和绿漪的身份背景一点不差,理应不会令人生疑,苻红浪点点头,又是没有任何预兆道:“我手底下缺个药人。”
药人,用来试药的人,姬临秀不完全清楚苻红浪的底细,可仅凭观察猜测和苻红药倏然变化的脸色也能知道苻红浪手里的药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用处。
这是要将他带走要他的命?
姬临秀的视线立刻“求助地”望向苻红药,苻红药嘴唇张了张,没敢说话,神色间写满为难之意。
苻红浪放下手,不再端着姬临秀的脸不放,他随意地回头问苻红药道:“我和你要东西,你舍不得?”
苻红药摇头,神色僵硬,苻红浪道:“动了真心?”
苻红药回道:“自然不会……这皇宫之中哪里来的真心?”
苻红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手向着姬临秀的脸伸过去。姬临秀不能躲闪,由着苻红浪摸到了他的眼前,随即,苻红浪的手碰到他的眼眶,停下来忽然用力,那一刻,姬临秀立刻便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苻红浪是想要将他的眼睛抠出来。他悚然大惊,匆忙向后退去,苻红浪脱了手,也不生气,反而更加放纵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