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有些不信:花光了?一分没有?便是再没有,也轮不到跟我要吧,我已经不是你家人了,当初让你签的契约,生死与你家无关,你忘了?
卫大伯踉跄的抬脚迈进院子,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嚎啕大哭起来:你是我的亲生孩子啊,身上流着我的血,当初把你卖的,也是那富贵人家,去了也吃不了苦的,是你不懂,就埋怨父亲,可你也不想想,做爹的哪会害自己家的孩子?你现在根本就是看不上穷爹了,你个不孝子啊!
阿秀只感觉大家的眼神突然刷的一下集中到他身上,就听见有人开口了。
阿秀,到底是你亲爹,也不能不认爹啊。
是啊,百善孝为先,哪有指责长辈的道理?
秀儿,要我说反正你没被卖出去,这不大家还是乐乐呵呵一家人,比啥都强。
阿秀气的浑身发抖,身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多,他感觉到自己很无助,孝字的大帽扣在他头上,让他动弹不得。
卫大伯见状,往前跪爬了几步,咣咣往地上磕起头来。
阿秀,要是就我自己,今天我就是饿死在外边,我也不会来求你一下。可你哥哥等着看病,就剩一口气了,你有能力救他,不去救,他要是死了,你良心能安吗?
话光落音儿,就有个婶子冲过去,去拉卫大伯,好几个人也站了起来,大有要跟过去的架势。
去拉的婶子姓袁,在村子里出了名的吃苦耐劳。嫁到的是个穷窝家的老大,公爹和阿姆好吃懒做,还偏疼小叔,老大家里挣得钱几乎全被二老骗走了,扭头就给了小叔一家。老大和袁婶子被老两口劝着,两人一点怨言没有,觉得小叔地里活干不好,他们就该帮衬着,还听着老人们的安排,帮着看小叔家里的两个孩子。
他自己是越过越穷,越干越没钱,胖婶也是知道他们家情况,优先就录了他进来。
袁婶子最看不得长辈受欺负,一看人都跪了,心里的正义感生了出来,边去拉卫大伯,边眼圈也跟着红了。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小辈,让长辈给你跪着,你也不怕折了寿,不孝顺的人下了地狱被砍脚筋的!爹阿姆生你养你,到头来找你要点钱看病都不给,咱们村竟然有你这样的白眼狼。
一番话说得自己都被感动了,袁婶子抹着泪:我虽然穷,可我还知道孝顺两字怎么写,有些人,就是越有钱,越吝啬。
卫大伯死活在地上不肯起来,跟着袁婶子的话趴在地上嚎哭,要是外人进来了,还以为谁在欺负一个可怜的老人。
阿秀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想辩解几句:幼时家里就没人对我好,后来还卖了我,我凭什么要养他,给他钱。
袁婶子冷笑一声:咱们郎君,吃家里的喝家里的,最后转眼就嫁出去了,家里几乎是白养了咱们,你不知道感恩,还嫌弃家里对你不好,你说说,把你养活养大还不知道感恩?
胖婶一直在旁瞧着,本来觉得是阿秀家务事,他也不想过分掺和,可这冤大头掺和进来,连连咒带骂,让他也听不下去了。
你这些话看似说的跟挺有道理似的,其实狗屁不通!你知道你外号叫啥不?叫冤大头!在自己家被人耍的团团转,还管起别人了?你也不照照镜子,自个都头大成什么样了!
几番话说的旁边人都笑了起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袁婶子是可怜,可也不是自己不争气么?现在瞧着,还被家里欺负出光荣感了。
胖婶受了大家鼓励,嘲笑着又接着说了句:哦,你家应该穷的连镜子都买不起吧?可我瞧见那天你家大郎买了只银簪子,不知道是给你的不,咋也没见你戴啊?
冤大头因为进门七八年了,没能生出个孩子来,公爹拍板,从外边给他买了个郎君,养在外边,这会儿孩子都怀四个月了,全村人都知道,但没一个人告诉他,胖婶张嘴想戳破的,到底是没忍心,可又不甘心放过这个讽刺他的机会,就暗示了一番。
冤大头今年才26岁,可已经长了皱纹出来,像个老妇人,闻言先是茫然的松了卫大伯的手,大概是平常过日子心里也有点数,只是不愿意承认,今日被人说破,又瞧见大家同情的眼光,他随即反应过来,嗷的一声崩溃了,冲出了门去。
卫大伯见帮手走了,有些着急。
阿秀,你快说话啊,家里你大哥等着吃药呢!
阿秀被刚刚冤大头气的腿软,借着胖婶宽广的身躯才站稳,他沉默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钱可以给你,但就这一次,以后别再来找我!
卫大伯哪管这些,钱要到手了,只什么都答应着。
阿秀今日因为回村里要坐车,也带着银钱的,他掏出荷包,将里面钱全倒出来,把少数铜板塞回去,碎银子递了过去。
这是三两银子,就是吃人参都要够了。
卫大伯跪在地上,根本不顾着先站起来,就这么手捧着去接,像极了乞丐,可怜又窝囊,只是看见这碎银子,明显有些嫌弃。
阿秀,你这作坊开这么大,出手也太小气了。
阿秀怒视过去:就这么多了,爱要不要。
你拿荷包里不是还有钱?
那钱是我回去坐车要用的!这几个铜板你也要?
卫大伯跪着,一副无赖样子:你不给,我就不起来,你没听你袁婶子说?让爹给你跪着,你要折寿,下地狱的!
阿秀梗着头,任由他诅咒:我不怕,你就这么跪着吧!
胖婶轻拽了下他的袖子,示意这么多人看着,毕竟是在落后的村子里,再无耻的爹也是长辈,这样传出去,别人虽然会说这长辈不好,可紧接着,阿秀不孝,混不吝的名声也得传出去。
胖婶从自己衣服里摸出几个铜板,好声好气哄道:我替阿秀给了,你快起来吧,老跪着也丢人不是?
卫大伯冷笑一声,似乎抓住了阿秀的命门。
我这老脸不要又怎么样,阿秀不小的名声传出去,连婆家都不好找吧。
胖婶本身就是暴脾气,也变了脸色:你还要怎么着?
卫大伯贪婪的眼神看向阿秀的头上,那只翡绿的簪子:这个我看着不知什么钱,一并给了我吧,我给你大哥换只鸡吃。
胖婶上前推了他个跟头:不要脸的玩意,给你脸了?
卫大伯再老,好歹也是个常年干活的男人,这点力气他根本受不了什么伤,但他索性倒地不起,在地上哎呦起来。
我这胸口疼啊,也得看大夫
阿秀记得,他爹虽然一直对阿姆虐待他熟视无睹,可也是个老实干活的农家人,怎么如今变成了这般泼皮模样?像块狗皮膏药,怎么也甩不开。
他头上的簪子仿佛有千斤重,他一咬牙把簪子拔了下来,扔到了泥土地上。
给你,拿着赶紧走,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要说也怪,卫大伯本身正捂着胸口,闭着眼哎呦叫呢,阿秀扔簪子的动作道被他瞬间看见了,从地上爬起来,把簪子捡了起来,爱惜的吹了吹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