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眨巴着他的小眼睛,泪水禁不住地从他眼中滚落下来,他说道:“干爷,万岁爷还要你跪啊?不是几年前就不让你跪了吗?”
李芳笑道:“万岁爷是可怜我年老力衰,膝头、腰身都有毛病,说让我可以不必跪了,但是这半年来万岁爷身子日见变化,特别是服了那‘天人散’之后,时常与天帝万寿帝君说话,在高兴之下,难免心绪激荡,咱们这些在旁伺候的得多担待着些,有时候万岁通天了,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得多忍着些,这种时候,始终是得跪着伺候。”
黄锦叹道:“我听说了,万岁爷服了那‘天人散’之后会生出燥热之症,会狂乱奔走,还要喝酒散热,我听着就觉得干爷得多受罪了。”
刘赐听着这什么“天人散”,他知道这必又是什么“升仙”的丹药,他见识过嘉靖皇帝服丹药的疯狂的样子,他知道嘉靖皇帝这种人死到临头了必定是越发的狂悖而不可理喻,可以想见李芳伺候在身边势必是万分艰难。
李芳叹息一声,又是笑道:“万岁爷是天寿高了,年岁磨人,难免难伺候些,但是我是老奴才了,咬咬牙,还是能哄住主子的。”
李芳着实是一副极乖顺的奴才的样子,真是为主子尽忠守节,瞧不出丝毫的不满或者是疑虑。
刘赐忍不住说道:“万岁爷如今不才六十岁吗?怎的就这般被这年寿折磨?”
刘赐还想说:“看来山呼多少次万岁都好,也不见得真的能千秋万代。”
当他没说出口。
黄锦立马转头瞪了刘赐一眼,李芳仍是趴着,他没愠怒,仍是平静地笑道:“小赐儿,在身份上你也是咱们司礼监的人,即是身为奴才,就不好对主子说些不吉祥的话。”
刘赐不回答,他虽然身份上是“司礼监录书太监”,但是他当然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司礼监的人”。
李芳又笑道:“话说回来,如今你在江南雄霸一方,大概已经不把司礼监放在眼里了,大明天下二百年了,有过不少风雨飘摇的时候,但是还没人能真正反了大明,鞑靼人、女真人、云南的土司、江南的倭寇,都做不到,尤其是江南,更不可能真的能行那割据之事,原因很简单,因为江南富庶,老百姓活得滋润舒坦,不可能真的跟你反起来,如今你在江南形成声势,不过是因为那些商人想要和朝廷博弈一番,归根到底是他们想要做更大的生意,但是到哪一日你真的要和朝廷反起来,这些商人和平民百姓未必支持你,他们都掂量得清楚,天下如若乱了,他们的生意就做不成了,老百姓的生计也会成问题。”